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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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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龙都庙会前景, 磐河边民众落水之事就是家常便饭。所以沈微一点也不感到惊讶,甚至也不用担心。密侦司的人手遍布恒庙远近。

    落水者的落水点离得并不远,只不过他落水之前所处的地方是一处正在修缮的断桥之上, 正因为是断桥, 那处鲜少有人涉足。

    密侦司的人干劲利落的将落水者救起。

    沈微把温轻轻交给了苏晚妤, 他则专叫了杜庭诀一起过去看看。

    落水者穿着一件墨黑的大氅, 带着兜帽, 捞上来的时候浑身湿透, 大氅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又狼狈。他瑟瑟抖着,蜷缩成一团,将头埋在兜帽下不愿见人。

    密侦司将围观者遣散开。

    沈微走上前,一手掀起对方的兜帽,结果一愣。

    此人是一名男子, 光看面容尚且年轻,却是满头银发湿漉漉的泛着水光。说是老朽,皮肤又嫩到吹弹可破的地步, 光滑到连一丝皱纹都没有,脸色冷白泛着青光,好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一般,紫色的血管蔓延至颊侧, 清晰可见。

    最令人视觉上感到诧异的, 还是他那双透着惊恐的,如同宝石一般皎洁通透的碧色瞳仁, 妖治异常。

    被沈微摘下兜帽后,此人神情更加惶恐,急忙又用双手去捂脸, 瑟缩着向后挪几了下身子,大写的畏惧。

    见此人不管是情绪还是身体状态都如此之差,杜庭诀上前试探着查看他的身子是否受伤。结果硬生生被此人张牙舞爪挥动着臂膀拦截下来。

    为了不惊动盛京民众们强烈泛滥的好奇心,探员们合伙将他拖到人烟偏僻处。

    沈微问他:“是有人推你下去的?”

    银发男子摇头,面色依然惊恐。

    沈微又问:“你自己跳进去的?”

    银发男子不敢说话了,将脸缩进兜帽里。

    沈微用簌月剑挑起他的兜帽,挑着眉角“嗯?”了一声。

    沈微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语气听起来又十分严厉,男子情绪本就不大好,一时间被他的态度吓到,直接崩溃掉,呜呜咽咽埋头痛

    哭起来,蜷缩成一团抖得越发厉害。

    杜庭诀叹了口气,默默蹲下,摸了摸男子的头,安抚道:“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不是害你的。”

    男子抬眸,可怜兮兮的闪着泪花,抽噎道:“求官爷官爷别抓我别抓我”

    男子情绪太过不稳定,杜庭诀将一块帕子带给了他,音色一贯温柔:“擦擦吧。”

    男子接过手帕,哭的更厉害了好像憋了许多委屈一样。

    待他情绪稳定一些,密侦司的探员将他送到了司里。

    温轻轻随沈微,杜庭诀也一同回了密侦司。

    密侦司里,落水的男子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

    经过细细询问,才知是这么一回事:男子姓宋,名芜。样貌斯文端正,性情高雅,为人大方和善,是今年桂榜新中的举人,姜太傅的得意门生,本来一只脚都已经踏入仕途,前程似锦,只可惜只可惜一夜之间得了怪病。

    这怪病便是一夜之间,乌发变银丝,脸则是色度如白纸,一双好好的漆黑瞳仁变成了碧玺一般的颜色。

    宋芜一边红着眼眶,一边将自己的袖子掀起:“你们看。”

    他精瘦的小臂的上面,竟然长着莹白鱼鳞一般的纹路,偏光下,流淌着蓝紫的色泽。

    杜庭诀皱着眉头,凑近仔细端详一番,思量过后,幽幽道:“你这是一种皮肤病,名叫”他可以确定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皮肤病,一本有两百年历史的古医书上面有过记载:色泽莹白,状似鱼鳞,光下生辉,七彩琉璃

    至于具体名字叫什么书上没提,他顿了顿,胡编了个名儿:“这叫鲛人症。”

    宋芜一夜之间大变样,兀自以为染上了怪病,医师也不敢请,毕竟实在太蹊跷了,觉得会被别人当成怪物吧越想越难过,就在家里躲着过了几天做贼般的日子,谁知这怪病并不见好,而且身上的“鱼鳞”长的越来越多。

    今天夜里,宋芜特意乔装打扮一番出门

    后,偷偷摸着黑晃悠到了磐河边,心灰意冷的他决定寻死来解脱。

    这病的症状让沈微不得不想起前几日,恒庙屠夫砍杀法师一案,他乱砍人前也说妻子也是得了这般怪病。只不过第二日,她妻子便没了,尸体也烧了密侦司查无此证。

    眼下这青年,据他观察,除了样貌异常,精神方面倒是十分正常。

    沈微询问他是否吃过恒庙所购的丹药,宋芜果不其然的点头确认。

    这丹药是半月前吃的,是姜太傅赏给他的。赏了他三颗,他只吃了一颗,还有两颗想留着给老家的爹娘吃。

    按照宋芜的指示,探员们从宋芜在盛京租的家中取来了剩余的那两枚丹药。

    杜庭诀细细研究过那两枚丹药后,发现依旧只是普通的补药。丹药主体是用雪戊子做成的,吃了能够增加人的精力,可以振奋神经,却也有些饮鸠止渴的意思,吃多了,人反而会依赖上它,一但吃上了瘾,断了此物便会觉得浑身乏力,精神恹恹,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趣。

    说实话,方才杜庭诀就闻到一股冰魄草的味道。他以为是他收在袖口的那株,但事实是,方才替宋芜查看手臂时凑近他所闻到的。

    冰魄草的味道独特,与普通花香并不相同。

    “你脖子上带的东西可否让我看一下。”

    杜庭诀的注意力忽然凝到了宋芜脖子上佩戴的那一颗红珠。

    宋芜听话的摘下那一颗红珠递到了杜庭诀掌中,杜庭诀拿起细闻,更加确定了这珠子散发着冰魄草的味道。

    温轻轻瞧见那手串,默默道:“你这手串是恒庙求的吧”

    沈微摘下自己手腕上那颗黑绳系着同样红珠的手串与宋芜那颗比对了一下,如出一辙。

    只是味道略有不同。

    沈微的这颗就是普通的檀香味。

    杜庭诀解释:“宋芜这颗应该是被冰魄草的花汁浸泡过的。”

    温轻轻疑惑:“师父,这冰魄草身为药草到底有何作用。”

    杜庭诀道:“用的得当可以治愈后天的眼疾。当然,冰魄草本身是有毒的

    ,这也不难解释,宋芜随身携带之后为何会皮肤变白。此物多年之前曾经盛行宫中,宫中娘娘为了令皮肤变白,便把它来混入熏香之中使用。闻久了之后皮肤可以变的白皙透亮,如同蛋白一般。当然,副作用还是有的,比如用量过度,会引起白化症。”

    “当然,更过分的症状暂时没有更多记载,或许瞳孔变色,头发变白也是其一。”

    温轻轻问宋芜:“你这手串跟谁买的还记得么。”

    宋芜没有犹豫便道:“是一位样貌十分清秀的女法师。”

    正因为女法师模样清秀悦目,宋芜记忆深刻根本无需多加回忆便能脱口而出。

    后来自觉地有些反应太快显得他好像很好色一样,又顿了顿才道:“好像是叫绿宜法师。”

    温轻轻道:“这就对了。师父,今日我托你所救的那女子便是他口中的绿宜法师,你偷摘得冰魄草也是她家种的。”

    杜庭诀恍然道:“原是如此。我忽而想起,今下午有同你未讲完的话。这冰魄草十分娇贵,可是极难培育的,更不可能长成大片大片的。除非——”

    “除非有足够旺盛的肥料这肥料可不是普通的肥料,若用得死人的骨香灰来培育,生长出来的冰魄草则会花朵肥美,色泽鲜艳,药效也更佳。”

    杜庭诀的话让温轻轻直觉得渗人,胳膊上的汗毛好像都竖起来了。

    江阙此时道:“骨香灰想弄也不难弄,每月乱葬岗那边都要焚烧清理尸体,若是想要留心收集也是不难。”

    江阙闻了闻手上他娘给他的那串,幸好只是普通的檀香味儿,但是他还是有了心里阴影,直接把手串摘下丢到燃炭的香炉里去了。

    杜庭诀将宋芜的那颗红珠用手帕包了起来收到袖中,严肃道:“宋公子的症状可不单单像是佩戴冰魄草才有的症状。这邪门的丹药不是还有一颗?容我带回去再研究研究。”

    温轻轻回眸望向沈微:“沈微哥哥,为何这珠子有的是檀香味儿,有的却是冰魄草味儿?”

    沈微的眼眸深邃不见底,沉

    吟道:“买这手串的人如此之多,她并不想人人都患此怪病。”

    江阙附和道:“广撒网,钓大鱼?她或许在布棋,我们先别打草惊蛇。只是这手串,不能让她再卖下去了。”

    沈微让宋芜老实在密侦司待着,暂时不要见任何人,他的怪病还需要继续留守观察。

    第二日,沈微进了宫。

    陇烟殿,徐雁雪正跪在一边侍疾。

    沈微向皇上禀告了素尘殿水井女尸一案。

    裴谨的病一直不见好,此时软软的斜躺在龙塌上,隔着珠帘望向沈微,语气虚弱:“沈卿,案子早些查出眉目,朕相信你咳咳。”

    虽说他身子一直未有好转,心情郁结多时,但好在今早时,传来了金府军收复怀沙边郡的捷报。让他得到了许多慰藉,精神也比以往好多了。

    素尘殿虽说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但终归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掖庭罪奴。即便不出此事,掖庭依然每天都有人会死,更轮到他一个九五至尊的帝王去特地在乎,死就死了,死不足惜。

    沈微明说这些人都是惨遭毒害,只要不牵扯到神灵之事上面,裴谨都是会放手交给他管的。

    徐雁雪在旁插话道:“沈司命一向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希望能早些平复后宫清净。”

    徐雁雪居然没有多往神鬼怪志那方面扯,大约是出事在在她管辖的后宫,也不想多生事端。亦或者再憋什么其他坏水?沈微顺着她做戏道:“娘娘放心,臣一定尽力。”

    出宫时,恰好碰到了承辇迎面而来的太子。

    太子一身紫衣锦袍,金冠高戴,气质照旧端的是矜贵高傲。沈微上一次见他,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早朝上。

    太子对外一直宣称告病许久,今日一见,确实如同大病初愈一般,脸色发黄,眼下泛着微微的青,精神靡靡,眼眸半阖着,嘴唇也泛着紫。与往昔完全不同,真像江阙说的纵欲过度?

    太子本就不喜沈微,平日里还会装出一副友好的态度来,今日也懒得装,沈微向他行礼时,他只是淡淡点头,寒暄都懒得寒暄便走

    了。

    太子的轿辇进了陇烟殿,待日暮时出来,并未回东宫,而是绕道去了趟溪章宫。

    溪章宫。

    太子匆匆落辇,朝宫内走去。

    一进宫,便被幽香娇软的美人儿扑了个满怀。

    美人儿一进怀中就开始潸然泪下,泪珠簌簌跌落在太子的衣襟之上,一双美目更是盈盈动人,楚楚可怜,看的太子心肝儿直疼。

    “我的小绿宜,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李绿宜一边哭一边将自己的衣袖掀开,露出满胳膊的骇人红痕。

    “殿下,是,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近来脾气暴躁的狠,绿宜不知说错了什么话,便被打了!”

    太子的手指抚过那些突起的伤痕,气的眼眸直冒火星子,心疼道:“绿宜儿,再忍忍。过些日子,本宫便将你纳进东宫来,先做侍婢,随后再封你为侧妃。贵妃整日装得是和善修行,没想到对待身边人如此苛刻?”

    李绿宜点点头,忍住委屈道:“绿宜都听太子殿下的安排。”

    “乖。”

    太子抹了抹她的泪痕,牵着李绿宜一边安慰一边往宫殿深处走去。

    方才的时候,他已经吃了李绿宜给他的丹药。

    芙蓉帐暖,莺语娇啼,几次欢愉,十分卖力。

    他不禁回想起之前,太子妃与贴身嬷嬷的那番对话,胸口便一堵。

    ——“太子殿下那方面的功夫太弱了些,每次老奴在外听的,几下便没了响声。”

    “嬷嬷,没关系的。夫妻两个,心意相合便好,这么些年过来,终究是得了晟儿,上天还是待本宫不薄的。”

    太子心高气傲,怎么能忍得一老奴在背后与太子妃议论、议论他床围之事!虽未听到太子妃亲口明说,这些年心中定是有所憋屈。

    宫里耳明目聪的人谁不知道,太子妃自幼便与姜太傅青梅竹马,上月宫宴上,他见太子妃竟然与姜太傅相视一笑。他察觉到有一丝异样,刻意派人监视太子妃的一举一动,结果未抓到什么把柄,好不容易放下了心,结果他又无意在太子妃的书架之上

    发现了一本姜太傅写的诗集。诗集之上的扉页上面写着,赠蓁蓁。

    蓁蓁可是太子妃的乳名。

    托人询问她的贴身侍女,才知这是出嫁之前的东西,可为何她一直珍藏到现在?这怎能不让太子心生隔阂,他将此事一直憋在心里,未曾与太子妃说开。只是最近很少去太子妃房中了,即便留宿,也什么都不做,他的心底的盛怒之下压着的是自卑。

    谁也不会知道。

    想着这些糟心事,太子便顾不得身下的人儿还受着伤,用力几分,将李绿宜逼的哭出了声来,泪水不断。

    他认为自己在李绿宜身上找回了一些东西,也算是一种发泄。

    棠川阁。

    温轻轻的脚伤都已结痂,椅车已经下岗,秋禾给她纳了几双底子厚软的鞋,穿上之后,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白日里,杜庭诀窝在密侦司的司药署研究宋芜的怪病。按照杜庭诀的指示,温轻轻在旁边打着下手,帮忙磨磨药,或是按照比例调配一些即食的药丸。

    宋芜一天里试了几十种药,硬是吃药吃饱了。最后毒没解,厕所倒是去了十几次。

    杜庭诀不以为然。后来见宋芜可怜,给他偷偷捏了一颗小糖丸。

    宋芜吃着小糖丸,泪眼婆娑的说:“再给一颗,我嘴里苦的不行了。这个药好吃。”

    杜庭诀又给他捏了一颗,宋芜边嚼边浮起一抹略显凄惨的笑。

    杜庭诀折腾了一天,抬手抹了抹汗,与温轻轻道:“徒儿,师父好饿。去给师父讨点吃的好不。”

    温轻轻甜甜应了一声:“知道啦。”

    杜庭诀满意道:“有徒弟真好。”

    然后下一秒,少女提着裙子蹦蹦跳跳跑出司药署,来到隔了一个小院的公务室。刚迈进门槛,她小喘着气娇声道:“沈微哥哥,轻轻饿了。”

    随后,抬眸,就对上一张凶恶可怖的脸庞。

    这张脸庞犹如修罗,犹如鬼刹,闯进她梦中无数次,是她甩不掉、忘不掉的,深陷在脑海里的,云州旧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我

    写到太子妃与嬷嬷那段对话的时候笑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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