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自那天以后,周雪有一整个星期没有见到谢轻寒。她整日待在家中,既不出门,也不回纽约,连她自己也不知她要做什么,或是等什么。
有一天,黄煜请她吃饭,才总算将她从家里拖出来。
那天约在从前常去的那间北京菜馆,她没什么精神,托住脸颊出神。
黄煜给她倒小吊梨汤,“你好久没吃正宗北京菜了吧?也不知国外有什么好,一个人在那里无依无靠的,不如趁早回来。国内可以发展的事务所也不少,不会埋没了你的能力。”
周雪没有说话,一手托着脸颊,盯住面前的一杯小吊梨汤发呆。
黄煜给她夹菜,说:“好久之前同谢总出外应酬,吃北京菜,当时也点了这道炙子烤肉,谢总那时说,周雪在,能吃掉两份,你最爱吃。”
周雪不由得一顿,这时候才终于抬起头,看向黄煜,“什么时候的事?”
黄煜道:“大约你走后半年。”
周雪怔怔的,从来不知道谢轻寒竟然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他常提起我吗?”
“不常。”黄煜给周雪筷子,说:“你知道谢总的性格,就算有什么心事也不会对人讲。何况他对你——”
黄煜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不妥,及时收了声。
周雪却要问:“他对我怎样?”
黄煜没有回答,深深地叹了声气。
在周雪迫视的眼光中,过很久,才终于回她一句,“阿雪,谢总同你不一样。有些不能做的事,你可以做,不能说的话,你可以说。反正天塌下来也有谢总替你顶着。惹下多少烂摊子,也有谢总替你收拾。但是谢总不同,他不能犯错。很多事想做不能做,很多话想说不能说。阿雪,你以为他不痛苦吗?他的痛苦不比你少。”
周雪忽然很难过,问黄煜,“我们相爱是错吗?”
“于礼不合。”黄煜道:“阿雪,你不懂。谢总从来都是自我要求非常严格的人。他从来不会允许自己犯错。”
“三年前,谢总因为取消婚约的事损失了很多,身家一夜之间不知蒸发多少。有一次,我同谢总出外应酬。他那晚喝了些酒,回程路上,他望住窗外沉默很久,忽然同我说,他上辈子一定欠你很多,自从认识你,总在犯错,一步错,步步错。”
周雪呆呆的,垂着眼睛出神。
黄煜给她盛汤,“来,先吃饭。”
周雪没有什么胃口,即使她最爱吃的炙子烤肉也没有吃下多少。
回家路上,终于忍不住问黄煜,“我有一星期没有见到谢轻寒。”
她那天说了很绝情的话。
黄煜道:“谢总出差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现在也不清楚。”
周雪问:“他不是已经不在公司了吗?怎么还要出差?”
黄煜道:“谢总只是不在谢氏,不代表不需要工作。他还有许多其他产业。”
那天晚上,周雪抱着枕头,坐在床头发一夜呆。
非常想谢轻寒,但仍然忍住没有给他打电话。无论三年前谢轻寒是什么理由,她已经被他伤怕,不敢也不愿意再主动。
又在家里待了三天,谢轻寒仍旧没有回来,周雪回纽约的事已经不能再拖,她快要复工。
临走前一晚,母亲替她收拾行李,非常不舍地掉眼泪。但也许知道她倔得似头牛,再怎么希望她回来都没有用。所以什么也没说,只抹掉眼泪,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等春节同谢叔叔到纽约看她。
周雪那时也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她心中装着事,觉得整个人沉甸甸的,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这一趟回去,周雪大病一常重感冒头晕脚轻,吓得她赶紧去医院检查,结果被要求居家隔离。
换做是平时,只是发烧感冒,周雪一点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难受几天。可眼下国外疫情尚未平复,周雪从医院回来,心中惴惴不安,给自己全身消毒不算,又拿来消毒剂把整个屋子都消了毒,还强迫症地将被子床单沙发套也全都拆下来丢进洗衣机里。
等忙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周雪疲惫地趴在茶几上,额头还冒着细汗。她疲惫到已经不想再动,闭着眼睛,脸颊因为发烧又做了整晚清洁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应该要吃药,可现在连动也不想动。
不知趴了多久,在疲惫到快睡着的时候,周雪才终于勉强打起精神,去冰箱里拿矿泉水,将医生开的药一股脑全吞进去。
生病的事情不敢告诉家里,隔离更加不敢说。也许原本根本没有什么事,但要是让家里知道,只怕他们会担心到连饭也吃不下。
可是担心又有什么用。隔着千水万水,远渡重洋,何必叫他们凭添担心。
仍旧隔三差五同母亲通电话,尽管一直报喜不报忧,但母亲仍旧非常担心,每次通电话都要劝她辞职回国,讲如今国外不太平,何况纽约又有什么好,非要留在那里。
周雪不能同母亲讲的是,她从来没有觉得外面有哪里好。当初来到这里,也不过是想逃走。那时谢轻寒已经不理她,又要同别人结婚,她真的太难过,日日躲在被窝里哭,真不知要怎样面对。除了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真不知该怎么办。
要她整日看着一个女人以谢轻寒妻子的身份出现,真怕自己会嫉妒到发疯。
哪里想到,谢轻寒最终也没有结婚。
又哪里想到,他们这辈子还要纠缠在一起。
那晚周雪又失眠。她那时要打一个离婚官司,准备案子相关的材料到凌晨。
明明已经非常困,可躺到床上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睁眼闭眼,脑海里全都是谢轻寒。
索性起来到客厅抽烟。
她抱着膝蹲在沙发上,望着阳台外面的月色,指间夹着的烟抽完一枝又一枝。
有时候真恨谢轻寒。
真不知要怎样形容对他的感情。爱他,又恨他。
可是好像,爱永远要比恨多一点。
即便他要结婚的那时候,即使恨他,也仍旧爱他更多。
周雪原本感冒就没有好,这一夜失眠,导致第二天感冒更严重。上午同同事开视频会议,声音哑得都不像她本来的声音,惹得同事们纷纷关心她身体怎么样了。
周雪其实一直觉得不太妥,感冒反反复复,而且一直低烧。虽然吃过药烧会退下去,但不用多久又烧起来了。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传染了。
不过还有心情同同事开玩笑,说:“已经好很多,我打算明日回来复工。”
吓得同事们纷纷摆手,极力抗拒,“别别别!你还是再多休息一段时间,咱们视频讨论也是一样。”
连大老板都表示,“是是是,阿雪,你还是好好在家隔离,放心,绝不会算你旷工。”
周雪笑,开玩笑说:“你们真是没有意思。平时说好的同事情呢?果然还是要患难见真情。正好我冰箱里的食物已经告罄,今天晚上你们谁回家的时候顺便给我带点菜?要不然从明天开始,我恐怕要开始饿肚子。”
有同事道:“我替你买好,拿篮子送上来。”
周雪点点头,非常可怜地摊摊手,“已经非常知足。有命活下来一定请你吃大餐。”
周雪虽说是开玩笑,但她并不是真的完全不担心。也许因为一个人在家里更容易胡思乱想,一日要测好多次体温。一看见发烧立刻吃退烧药。
因为实在太担心,终于还是没忍住打电话给从前在谢家时,照顾她的家庭医生。
同医生讲过症状,医生因为不在她跟前,强烈建议她现在立刻去医院。
周雪讲医院有很多病人,她很怕交叉传染。
医生在那边犯愁,因她现在处在隔离期,也不可以回国。
周雪见医生也犯愁,反倒安慰起他,“或许是我想太多,疫情当下,人人的神经都变得很敏感。我刚才突然想起,我曾经也有过这样反复发烧的症状,应是咽喉炎引起的感染。”
“有这个可能。”
“所以我们还是不要杞人忧天。”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那倒没有,就是喉咙奇痛,近期只能吃流食。”
“我告诉你几种消炎药,你去买来吃,看看是否有效果。如果不行,还是必须要去医院。”
“好的。”
周雪同医生讲完电话,便去卧室洗澡睡觉了。
这个时候忽然非常想念谢家老宅的花园,就算隔离在家,至少也能够在花园里养养花种种草,不像现在,已经在家关了许多天,每天睁开眼都只有这么一点地方可以活动,无聊到快要发霉。
也许吃过药的缘故,今晚倒是很快睡着。第二天早晨还没起床,就听见按门铃的声音,以为是她托人替她买的药到了,连忙披上睡衣,一边系带子一边去客厅开门,“等一下,来了。”
周雪走到门口,打开门,还没有来得及说谢谢,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不由得愣祝
等她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要关门,但是被谢轻寒伸手挡住,皱眉看她,“周雪,别任性。”
周雪气得不行,“是你不要任性!你知不知道我在隔离?你来做什么!你赶紧走1
她一边说一边推谢轻寒走。
但谢轻寒像一尊石头,根本推不动他。
他不仅不走,还直接走进屋里,同她说:“去换衣服,我带你去见医生。”
周雪看到谢轻寒已经进了屋,眉头皱得紧紧的,听见他的话,更加不高兴,说:“跟你说了我被隔离,出不去。现在好了,你也出不去了。”
谢轻寒道:“我们开车。”
周雪微微蹙着眉看着谢轻寒。
谢轻寒坐在沙发上,原本想抽一只烟,还没点燃,抬头见周雪仍倔强地站在那里,一瞬间忽然非常无奈,说:“你还打算让自己反反复复再烧多久?把自己烧成傻子你就满意了?”
周雪抿住唇,不悦地看他一眼,没忍住说:“烧成傻子更好,至少可以忘掉你。”
她说完转身进卧室去。
周雪最终还是换了衣服,同谢轻寒出门去见医生。
是一间非常昂贵的医院,属于周雪一个人在外面绝对不会去的。
她宁可人受罪,也不要她的钱包受罪。
当时其实就非常想走,被谢轻寒抓进去。
给她看病的医生是谢轻寒昨晚连夜联系的,态度非常好,且替她检查得非常仔细。
不出周雪所料,果然是咽喉炎引起的细菌感染,所以才会这样反反复复发烧。
那一刻,周雪像被解除警报,总算稍微松一口气。
在医院挂足两小时水,临近中午时开车回家。
周雪挂了两小时水,非常疲倦,一进屋就趴到沙发上。
谢轻寒去给她接水,“把药吃过回房间去睡。”
周雪不应,仍趴在沙发上。
直到谢轻寒给她把水端过来,才总算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接过谢轻寒手中的水杯。
吃完药,看谢轻寒在阳台抽烟,走过去,忍不住说:“同你说过,我的隔离警报还没解除,叫你不要进来,非不听。现在好了,要同我待在这几十个平方里,哪里也不能去。”
谢轻寒看着她,沉默一阵,有些疲惫地说:“这么有精神,可见已经好得差不多。”
“是!所以你可以走了1周雪发脾气。
谢轻寒看着她,他的眼里看不出情绪,不知他此刻是否疲惫,也不知是否悲伤,只是很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很低地问了她一句,“你果真这样恨我?”
“是。”周雪看着谢轻寒,觉得很委屈,“我是人,不是物件。你不想要的时候就丢开,想要了又想找回去。我如今的生活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你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
周雪说着,忽然就哭了。
她抹掉眼泪,转身跑回房间。
也许是太累。周雪回到房间哭了一场,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她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醒来才发现谢轻寒已经走了。
餐桌上有今晚的晚餐,谢轻寒留了便条给她。
她拿起来看,上面写一句:我走了,按时吃药。
明明只有几个字,周雪仍盯着那张纸看很久,久到眼泪掉下来才察觉。
她抬手抹掉眼泪,拉开椅子坐下。
那晚仍旧没有什么胃口吃饭,坐在阳台抽一夜烟。望着窗外寂寂夜色,不知在思念谁。
自那天以后,有半年不曾见谢轻寒。
黄煜倒是时常同她联络,又常常漂洋过海寄许多她爱吃的零食给她。
有一天同黄煜通电话,他说漏嘴,讲谢轻寒交代他照顾她。
周雪在那一刻忽然觉得非常难过,但还要嘴硬,“谁需要他照顾?没有他我就活不成吗?”
“阿雪,别这样说。谢总他——”
周雪不愿再听,生气地挂掉电话。
决定回国已是四月份的事,递交辞呈时,同事们都非常惊讶。上司留她单独谈话,问是否嫌薪水不够,可以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提。
周雪摇摇头,“不是这些原因。”
“那是什么?”
周雪的眼睛在那一刻充满了温情,她笑了笑,说:“我太想念一个人,我想回去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