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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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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可需些吃食么?”

    萧衍闻声回神,便发觉帐内只剩了他二人,傅琮坐他下手处,身上还披着氅衣,安静询问。

    下意识就摇了摇头,视线却无法从他身上转移,如此,他便干脆瞧向了傅琮。

    那人摩挲着指腹低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说来不应该如此相对默言才对。

    大抵是今日实在心绪不佳,便让萧衍生出了些温情。

    “孤仿佛记得傅侯约是十岁进的宫?”

    傅琮一怔,似是没想过他会问这个,想了想方道:“应是十一岁的,那年冬月在宫中过了生辰。”

    他是那年九月入宫做的伴读。

    六年。

    萧衍想,做了他六年伴读,他却并不熟悉他。

    细细想,也能找出那么个身影来,或许还能回想起两人曾说过的些许只言片语,却并不记忆深刻。

    “殿下,”他听到傅琮开口,“今日大典上之事殿下勿要多过忧虑,无论如何,陛下不会强求您娶那北里公主,只要您不点头,那些许大臣也无可奈何的。”

    语调一贯的温和慢吞,可今日不知怎的,他竟听出了些慰哄。

    如此,便又将记忆带到了今日的封赏典礼上。

    单修于大典觥筹交错间点出了来意,那扶璃公主也即将入京,永光帝自不会在冷落不正视这事儿,跟来随猎的大臣哪方势力都有,见那单修不过随口提了句太子殿下一表人才、威武不凡,便有人跟着起哄太子,只他这太子一派争着要把那公主给端王,还有那中立不站位的人笑笑不语,说些冠冕堂皇的“愿听圣裁”。

    永光帝干脆摆了手,笑道回京再商议。背后却转身朝他问了句,愿否?

    愿否?

    他想,他的君父,大昭的陛下,想听什么呢。

    可还未曾等到他的回应,永光帝便又携着新晋的宠妃进了内帐。

    大猎前昔边西岭传来边离王逝世的消息,永光帝最挚爱的宠君阿兰生——原边离小国的二公子,便央求了陛下要回边离一趟,于是原就要赴任边西岭的姜兢自然而然就成了护送之人。

    如今宠君恐还在回乡的路上,永光帝怀里就又有了其他人,倒是不知等那人回来,又是何光景。

    “傅琮,”他朝人招手,凑近了些道,“孤想听你说说。”

    傅琮先是一怔,而后敛眸,却仍旧坐的端正,反观萧衍,已经斜倚在了那方软榻之上,泰半身体朝他倾斜了来,一手支着下巴。

    “殿下为太子,自古太子妃不能为外族女,只殿下不首肯,陛下也无从逼迫。”

    一声嗤笑过,萧衍道:“不是孤,却总要有人,你却觉着何人合适?”

    “傅琮大胆,敢问殿下您在顾虑什么?”

    萧衍微怔:“什么?”

    “您在担心端王殿下吗?可臣却觉着王爷心中并未在意这些。”

    话落,便瞧着傅琮忽地起了身,转身朝自己直直跪下,身子伏下的那刻,他道:“为防他人会同北里国有联,端王殿下为最首选之人,臣想,端王殿下也会是如此想法。”

    萧衍却未应他所说,只不由作正了身体,道:“说话便说话,孤现下不与你论君臣,你起身。”

    傅琮未应,像是在等着他回话。

    萧衍微微拔高了声音:“孤叫你起身。”

    一瞬寂静后。

    萧衍怒道:“傅琮!”

    “殿下!”傅琮重重朝前拜他,帐篷外雨声愈加大了,这场秋雨来的猛烈。

    “如今朝中能迎扶璃之人,论理只有您与端王,您为太子自不考虑,如此端王殿下方为最佳人选,可他们却还是提了您,更甚至,京中还提了五殿下,为何?”傅琮瞧向他,却并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哪怕扶璃于我们并无益处,哪怕大昭人人知道北里乃是死敌,可是殿下,您就这般信任他们不会与北里联合吗?您看看,他们可有信任您?”

    信任?

    哪里来的信任?若真是信任他不会与北里勾结,便都会齐齐提了萧泞,毕竟此时此刻他才是最为合适之人。

    可现下竟出了三个人来。

    若萧衍迎了这公主,这太子要怎么当?若把这公主给了端王,其他几派岂不要整夜难眠?只是不知这五皇子又是哪一派扔出来的,五皇子本人又是个什么脸色了。

    “是皇兄让你讲给我听的?”萧衍沉着脸,虽是问着,语气确是笃定的,见傅琮不说话,便笑了声,“罢了,也不重要了。”

    说罢,他起了身似是要走。

    傅琮仍旧跪着,垂了头,在萧衍经过他身旁时,他低着声道:“臣不想欺瞒殿下,大猎出发前大殿下曾与臣聊过此事。”

    萧衍听见了,却脚步未停,远远地笑道:“孤晓得了,你们这么多人都想着孤,孤再怎么混不吝,也不会给你们添乱的,这事儿你们想的对,确实孤也别无他法。起身吧,地上凉,这雨下的这样大,侯爷大概会不太舒服,早些歇息。”

    他并不开心,虽然他是笑着。傅琮想。

    林成进来时一眼没瞧见傅琮,仔细一看地上跪着个人。

    想着刚才在外帐突然传来的几声高呵,他便颇为斟酌地开口:“少爷是同殿下吵架了?不过方才瞧殿下脸上倒是带着笑。”

    自傅琮七岁上,他便跟在了身边,两人从小一块长大,这几年随着傅琮官职不断晋升,他嘴里这称呼改了不知多少,却总是会在无外人时叫回少时的称谓。

    傅琮朝他伸了手,跪久了的腿有些麻,这又是雨天,战场上留下的病根自清晨就在开始作怪,丝丝麻麻的痛楚似是从膝盖钻进了骨子里,他是真的难以独自站起来了。

    “雨下的这样大,少爷没留留殿下吗?”虽然不是很明白,林成却知道,殿下在的时候傅琮往往心情都会好很多。

    “一个人,若总是喜欢同你说教,次次见面皆是如此,你会觉着烦闷吗?”不知为何,傅琮说了这样的话。

    林成不解其意,只凭本意回道:“一次两次尚且论作热心,次次如此……唔,确实有够烦人的,少爷怎么想到这个了?可是近日有人烦着少爷了?”

    傅琮摇摇头,两人往榻边去,林成倒了温茶,便又听见傅琮问:“可这说教也许并非那人本意呢?或许是有些不得已,比如,不得不去做的理由呢?还会叫人心生厌恶么?”

    “啊?这样的话……”林成不太明白为何傅琮今日突然如此纠结这个问题,挠了挠头,道,“可是不管理由如何,不还是挺讨人——”

    “够了,”傅琮似乎有些生气,林成那“厌”字尚未出口便被打断,“我从前教你做人要将心比心,可见你都把这话听到肚子里去了,半句没放在心上,你往后带兵,难不成不去了解你的将士心中所想的什么?需要什么?好了,你也无需辩解,去将兵法抄二十遍,天亮前呈我。”

    林成:“……”

    傅琮所说的兵法并非是普普通通的书,乃是傅安生前自己所写的一部,共有一千三百余章之多。

    傅琮皱眉:“可有听到?”

    “小的这就去写。”林成愁着一张脸去了桌案前认命磨墨。

    这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无妄之灾呐。

    林成摸出兵书正准备抄写时,瞧着傅琮还在那软榻边坐着,想着这天寒地冻,他家主子还陪着他,不由心中一暖:“少爷,去睡吧,小的保证你明日一睁眼,就能瞧见我这手抄书。”

    “其实你说的并没什么错,我明晓得他不喜,可我还是做了,可不叫人生厌。”傅琮话说的突然,透着一股子落寞。

    偏生林成听不懂他这无缘无故的忧愁是为那般,斟酌着要不要插话,却又担心自己又落个无妄之灾,愁煞人也。

    纠结间又听到傅琮问:“我叫你打听的事不是有了些眉目?你说说。”

    “现?现下么?”刚抄了两个字的林成欲哭无泪,瞧见傅琮冷眼瞧了来,立马又正了神色,“咳,是这样的,当年大家都知道的是陛下只杖杀了当日长春宫所有当值的宫人,可奇怪的是,小的本想先派人寻找曾经在长春宫当值的人,却是找不到一人,传来的消息似乎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这些人便都悄无声息的没了。”

    “没了?”傅琮微拧眉头,“我当年不在京,听到消息时便是说长春宫失火娘娘逝世。”

    “后来殿下性情大变,旁人便都说是因为娘娘过世,殿下受了打击。”林成道,“民间倒是还有个说法,说是娘娘兴许是因陛下宠爱那阿兰君,被那阿兰君气的才……又说是宫里觉着这说出去不好听,于是换了名头。”

    “无稽之谈。”傅琮正色道。

    林成跟着便道:“本也就是做不得数的话,只小的却依稀记得阿兰君自入宫后,娘娘身子似确实多有不佳?”

    这话带着傅琮似又回到了那格外不平的一年,年初阿兰君被边离送与陛下,帝后关系似传出有不合来,长春宫传了几次太医,可殿下却也并未因此有什么大的改变,甚至那年秋天还说要去西北战场,萧令得知了消息便要跟着一块,也来撺掇他,他二人先随着柳将军押运着粮草去了,按照计划,殿下应于半月后启程,可他们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皇后娘娘逝世的消息。

    “帝后失和应当不假,若将娘娘这事往阿兰君那靠,我却觉着不太可能,当年长春宫伺候的人当真就一个也找不到了?他们的亲属也没有了么?”傅琮抬头瞧他。

    林成一顿:“倒有一个,殿下宫中曾有位唤作云鸾的宫女,她姑母曾是娘娘宫中的管事姑姑,可这位云鸾姑娘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出宫了。”

    “可有找到?”

    “尚未。”

    “继续找,”傅琮瞧向他,“找到她后,我亲自去见。”

    或许是因为年少的殿下太过耀眼,他便很想知道,究竟是要发生怎样的事情才能让那少年变成如今这样。

    又或许,他其实有个期盼,隐秘不可说的期盼。

    盼旧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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