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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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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赈灾的事一连闹了几个月,最先是皇帝不管事,甩给了太子,后来太子果然不出朝臣所料的又甩给了大皇子,萧泞忙忙碌碌几个月完成了个大概,将剩下的安置灾民的事交给了下面人去做,便赶在秋猎前回了京。

    京城冷的一向早,傅琮又怕冷,这才入秋,碳火就已经早早烧上了。

    萧令受不住他这屋子热气,脱了外衣又解了中衣,还是热出了一身汗,揪住傅琮身边伺候的人,着人取了把蒲扇来摇。

    “这一家子,老子没用,儿子也没用,幸好还有个大皇子能顶事。”

    傅琮没理会他那“大逆不道”之言,瞧他扇扇也汗流不止的脸,抬手唤了人去取碗冰来。

    少顷,萧令手里捧着冰碗,又忍不住朝他抱怨:“你说你怎么想的,你能给我碗冰就不能暂时把这炉子抬出去一个?”

    不大的书房里,碳炉就放了三个,上好的碳烧着,好在是他看着,换了那户部的杨闵来瞧见了,指不定又是一通慷慨激昂的弹劾。

    现下因着江南的灾事,连皇宫里的都减免了些银子,他这可是几炉子的烧哟。

    傅琮抬眼瞧了眼,还是没理会,自顾自的喝茶,自那日后他同太子倒是不常见,就算远远见着了,还不待他走近,那人便飞也似地离远了他,如此,他便晓得,那人定是知道了那晚的人是他。

    长平侯回京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朝中上下便都看明白了一件事,太子殿下曾经的左膀右臂,这是又断了一个。

    上一个断的还是萧令。

    朝中大臣又各自背地里波澜不惊地换了几次站位不提,光是上门想要拉拢傅琮的人,按孙若的话说,都要把门槛踏破了。

    “阿琮,你怎么想的?”

    傅琮正想事想的出神,猛地听到萧令问,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可是又没听我说话了?”萧令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可瞧着他那睡眼惺忪地慵懒样,又憋了回去,只好再说一遍,“那几位皇子你怎么个想法啊?”

    傅琮这一家子基本上都跟皇家沾亲带故,越贵妃同他母亲乃是表姐妹,五皇子的一位侧妃是他大嫂杨夫人娘家堂妹,而他自己又曾是太子伴读。

    好像他站哪一边都说的过去。

    傅琮眸色深沉,望向他,语气淡薄地辨不出情绪:“那你呢,怎么想的?”

    “哎哎,能不能讲究先来后到啊,可是我先问的你!”萧令哭笑不得,却还是认真想了想,告诉他,“按理讲嘛,我乃皇室宗亲,他们几个最后谁上位与我静王府何干?我自做我的宗亲,既然如此,不站位那便是最好的站位,可若叫我说,我到更希望是这个。”

    他朝傅琮比了个手势。

    傅琮垂了眼,只道:“这位是先皇后养大的,他不会同殿下争的。”

    萧令听他这话便不赞同地挑了眉:“这可难说,毕竟可是那个位子,万一……”

    “没有万一。”傅琮打断他,抬眸看过去,一瞬间,萧令只觉杀气四溢,热腾腾地屋子里顿时变得似乎凉嗖嗖了起来,那眼还是那双眼,却莫名让人感到心悸。

    “殿下有你我,便永远不会有万一。”

    傅琮说的轻飘飘,萧令却忍不住一个哆嗦,心内忍不住气愤地想,有你便有你,干嘛还要捎带上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二人现在两看生厌,他才不去贴萧衍的冷屁股呢。

    被人念叨的萧衍此时正端坐在祥清宫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腿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

    “也瞧不出个什么,老毛病了,只说仔细将养着了。”

    “这太医院越发不成气候了,一个小毛病这多年竟还瞧不好。唉,罢了,不说这。来,你喜欢的松子糕,知道你过来,哀家特意着人备着的。”

    “还是姑母怜我,每每进宫,都有这口福。”

    “你是有福的,瞧瞧,如今儿女双全的。想当年你同后海一起有孕,她是害喜的厉害,你却半点事没有,可见这福运罩着你呢……”

    殿上的太后娘娘正跟她娘家侄媳妇,如今秦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蒋氏亲亲热热说着话。

    萧衍对面坐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低着头,斯斯文文地抿着茶水。

    这人是姜喆的堂姐,秦国公府的大小姐,他大舅舅的嫡长女,也是当初朝中上下默认的他未来的太子妃。

    她本该在最好的年华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萧衍扯了扯嘴角,突然就是一声嗤笑。

    正说着话的姜太后被他这一声打断,于是朝他招手,语气宠溺:“元元来,你也许久不曾见过大舅母了吧?”

    他生于一月,又是皇帝的第一个嫡子,故在降生之初被皇帝取了个“元元”的小字。

    元,始也。

    萧衍懒散地靠向椅背,并不理会,眼睛瞧着殿门发起了呆。

    姜太后便无奈地摇了头,又招手唤过了那姑娘。

    “阿涟比年初那会儿更好看了……”

    上面的人又窸窸窣窣不知在说着什么,一会儿笑,一会儿闹的,萧衍对此毫不在意,只觉得无聊又无趣,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在今儿来祥清宫请安。

    有些后悔。

    “夫君的意思是想子煦往兵部去。”

    “也好,我姜家正缺了这一处,日后也是元元……”

    “皇祖母,”萧衍突地提高声音喊了声,殿上谈话的人止了音,诧异地看向他,却见他已经站起了身,做礼道,“突然想起来今儿还约了大皇兄谈江南的事儿,孙儿这就告辞了,大舅母好容易才来一回,不如就多陪祖母几日再回去。”

    姜太后听了这话,想他终于晓得要做些正事了,便欣慰道:“去吧去吧,阿涟,送送你太子表哥。”

    带着姜涟出了殿门,两人在靠近御花园的走廊边停了下来,挥退了随侍的宫女太监,萧衍回身道:“孤以为,之前同你说的很清楚了。”

    姜涟听着便想起了及笄那年,那个向来沉稳有理,风度翩翩地太子殿下,却在夜里一身酒气的冲到自己跟前,告诉她——

    “你回家叫舅舅他们为你重新相看人家吧,孤不能娶你。”

    他说“不能”,她便忍不住要问一句为什么,什么叫不能娶了呢?她从记事以来,所有人都告诉她以后要嫁给太子,她从小就被各种礼仪教导管束着,那般辛苦的长到终于可以嫁给他的年纪,现在告诉她不能?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娶就不娶了,以后也不会娶。”

    那时的萧衍态度决绝,说不娶便是到现在也没有娶她,不止是她,他竟是未娶任何人。

    如今他再次这般狠绝,她却不再是当年那年幼无知的少女。

    姜涟瞧着他,眼角微微泛了红,神色却极为高傲,望向他冷声道:“殿下以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什么?”

    萧衍听的一愣,随后才恍然了悟:“抱歉,孤明白了,日后不会再同你说这话。”

    想来还是他那些亲舅舅们未曾死心。

    别了姜涟,萧衍无所事事地在御花园里晃荡,他说约了萧泞谈江南的事儿,其实半真半假,真的是他今天的确要去找萧泞,假的却是谈的不是那江南的事,而是傅琮傅侯爷的事。

    萧衍磨磨蹭蹭,实在很不想去。

    相思楼那事儿说起来他到真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悻悻,然而仔细想想真正吃亏的人好像又不是他。

    哪里说的上吃亏呢?分明爽的还想在来一次不是?如果那人不是傅琮的话。

    这么一路想着事,等萧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早就出了御花园,到了后海湖这边,这湖还是帝后大婚那年挖出来的,萧衍的生母——大昭的皇后娘娘还在世时最爱这地方,奈何这地方离皇后娘娘住的长春宫着实远了些,离这最近的貌似是越贵妃住的寿熹宫。

    萧衍回了神,望着那水光粼粼地湖面瞧了会儿便面露嫌恶的转了身。

    后海。

    他母后小字便唤后海,世人都道帝后少年夫妻,鹣鲽情深,这以皇后娘娘闺字命名的“后海湖”便是最好的证明。

    萧衍听着,却只觉着讽刺,后宫佳丽如许,何曾少过一人?

    湖边种着一水的芍药花儿,如今将将入秋,叶片还未曾全部枯黄,却也瞧着不大好看,满大个皇宫,一年四季鲜花绿植不断,只这处青黄参半西风瑟瑟,透了些秋意摧残。

    萧衍沿着这芍药丛走了几步便蓦地停下了脚步,定眼朝前瞧去,三两步的假山边的花树丛里有个小脑袋蠕动着,约摸也是听到了萧衍的脚步声,那花丛里的人便要抬起头,可是还未等萧衍看清来人,便是一抹黄色从那处咻地窜了出来,萧衍瞬间出手揪住了它,触感毛绒绵软,萧衍一愣。

    “喵~”

    萧衍:“……”

    那花丛里的小人急急爬了出来,一身锦衣沾了满身叶子灰尘,白净地脸蛋上也添了几道树枝划过的红痕,好不狼狈,萧衍这会儿总算瞧清了这小娃娃是何人。

    “四皇叔……”小人软软唤他,滴流圆的大眼睛却一瞬不瞬瞧着萧衍手里提溜着的大黄猫。

    萧衍瞅了瞅四周,见无一人便不由皱起了眉,瞧着三岁小人道:“阿福,你身边跟着的人呢?怎容你一人在此?”

    “父王同祖母说话,阿福自己玩儿。”

    这便是自己跑出来了,萧衍不由黑了脸,二话不说便俯身一手抱起了小娃娃往寿熹宫去,小皇孙被抱住了也不挣扎,十分自然地伸手揽住了萧衍脖子,一边说道:“四皇叔,阿福的小黄好看么?”

    萧衍闻言颠了颠手里的小肥猫,没说话。

    又过了会儿。

    “皇叔,阿福想抱着小黄。”

    萧衍十分不耐:“一会儿给你。”

    “……哦。”小皇孙怯怯地应了。

    走出了后海湖萧衍便瞅见了一群急急忙忙找人的内侍宫女,众人瞧见他手里的人儿纷纷松了口气,又急急跪下请安。

    萧衍脚下不停,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冷声了句:“自个儿往敬事房领罚去。”

    身后齐齐称“喏”,萧衍便不再理会,进了寿熹宫门便瞧见萧治满脸厉色地训斥身边内侍,几人行色匆匆从殿里往宫门口来。

    萧衍便停了脚,放下怀里的小人,顺手又将手里提着的肥猫扔他怀里。

    “父王,”小人朝那越走越近的人道,“父王是要找阿福么?”

    正训斥人的萧治听的一愣,迅速抬了头,这便瞧见他心心念念地宝贝疙瘩好好地站在宫门口。

    倒也不能说的上是“好好”,那小脸沾了灰,还有那丝丝血痕,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瞧见他怀里抱的猫便认定了是这畜生挠的,他拉过小皇孙,将那猫从他怀里掏出来甩给身后的太监,道:“这是去了哪儿?!怎也不带上人?你瞧你这样子!”

    萧治脸色十分难看,小皇孙却不怕,抱住他父亲的腿撒娇:“父王不要生阿福气,阿福乖乖的。”

    “你哪里乖了?”萧治更气了,“整日里气我。”边说着边捞起人抱到怀里,这才看向他身后的萧衍,敷衍地点点头,“这回多谢四弟了,送阿福回来,否则还不知要找这小东西多久。”

    萧衍也懒得理他,两人本就互不顺眼,草草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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