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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心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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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朝会陛下发了大脾气。

    出了殿外萧衍被二皇子叫住。

    “二哥想说什么?”萧衍不耐烦的回头。

    “江南听说整日阴雨连绵,四弟向来不爱雨季,若有用到哥哥的,二哥……”

    萧衍打断他,心中可笑,这是来跟他抢差事了,也罢,总归他也是没打算去。

    于是说道:“你喜欢?你若喜欢那便……”

    “父皇既是命了太子处理此事,太子必是要做好的,便不劳烦二弟操心了。”

    二皇子萧治闻言僵了神色,看见那远远而来的人,不由皮笑道:“大哥近日得闲的很。”

    萧泞前两日才被陛下训斥,收了户部的差,如今闲人一个,朝廷上下谁人不知?这是在嘲他呢。

    萧泞并不在意,只点点头:“确实闲来无事,二弟若有空便带小阿福多来瞧瞧我。”

    萧治:“……”

    “阿福身子不好,没得劳累了大哥,弟弟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瞧着萧治转眼消失的背影,萧衍乐出了声:“阿福可是咱二皇子的命根子,大哥也真敢要。”

    萧治的长子,大昭的皇长孙,可不金贵。

    萧泞没理他:“这么多年,你可也玩够了?如今傅琮也回来了,于你来说也是……”

    “跟我有何关系呢,”萧衍忍不住打断他,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他便有些不自在,“纵然他做过我几年伴读,那也是少时的事了。”

    “阿泽,那你要如何?”萧泞抿了唇,眉头拧起,“你这个太子还要不要做了?不成婚,不理政事,这也罢了,如今什么局面,你非要身后无一人可用么?你知不知道老‖二老三早早就去过了小均山,就连老五都送了礼到长平侯府。他曾是你的伴读,不论按理,还是按情分,都该是你的人。”

    听到那“你的人”三个字,萧衍嘴角不由抽了抽,颇有些不自在,想到昨日一早再也没见过的人,他便只觉得再也不见的好。

    萧泞还在说着什么,他有些走神没听到,再听时就瞧见萧泞身边多了个户部老尚书顾同,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听到顾同感叹:“若说傅琮也终是没坠了傅安的一世英名,只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这本该光宗耀祖的事,到了他傅琮头上便是被人指着鼻子骂哟。”

    萧泞沉声道:“杨夫人太过偏激了。”

    “谁说不是呢,如今傅琮住到小均山去了,说是静养,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京里谁不知道是杨夫人不让他回去呢,您不知道,那晚闹的哦,啧啧。”

    萧衍听的满头雾水,忍不住插了句:“闹什么?”

    “殿下不晓得么,当年傅老夫人便是不愿傅琮去从军的,他自己偷偷报给了陛下,那年跟着柳老将军去的,这也算了,后来,三四年前的事吧,老夫人过世那年,正是同北里打的那最紧要的关头,傅琮没回的来,哎……”

    话说到这里,顾同便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什么,向二人告了辞。

    “赈灾之事你若不愿跑,我替你去看,可傅琮这事你上点心,旁人不知道,可你我都晓得,傅琮为什么会去从军。”

    萧泞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记忆里似乎还有那个少年的身影,他不爱说话,不像萧令似的会在人跟前耍宝,只会默默跟在萧衍身后,萧衍指他做甚,他便就去做什么,文采又极好,那年殿试陛下钦点的状元郎。

    萧衍浑不在意:“与我何干?大哥怎知他不是自己喜欢做将军?”

    萧泞被他气笑了,他一个状元郎,拜在前丞相门下,被当着下任丞相培养的人,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去从军从零做起?

    若非那年萧衍说了句要跟着柳老将军去战场,萧令同傅琮又何苦也巴巴一同告到陛下那里要一起去呢。

    只那一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后来萧衍没有随军出征,萧令不到一月也被静王从西北带了回去,只有傅琮,竟是一个人在那儿呆了七年。

    “我劝大哥不如歇了这心思,你瞧瞧萧令,”萧衍不愿再同他说什么,摆摆手,大摇大摆往宫外走,“论情,他既是堂弟又是我曾经伴读,按道理不是比傅琮更亲我的,可大哥瞧见了,他如今可是不待见我的很,这话我听一遍就算了,大哥晓得我,最不耐烦这些事的了。如此,江南就拜托大哥了。”

    瞧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萧泞头疼的很,眉头皱了死紧。

    少许,身后有脚步声逐渐靠近,萧泞回头:“吏部这次是把你推出来了?”

    来人一袭竹青衣衫,挺鼻薄唇,嘴角惯爱带着笑,本是如玉君子的样貌,奈何一张嘴开口就是油腔滑调。

    “我的好哥哥,弟弟人微言轻的,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啊。”顾思客操着一口沙哑的破锣嗓子,可怜地叹气,神情哀伤,望向萧泞的目光中却含了丝丝笑意。

    “爷会去的吧?”他轻笑,复又笃定地道,“太子殿下一准不去,爷定会去的。”

    萧泞朝他招手,那人便颠颠凑到了他跟前,贴耳过去。

    “客卿,在吏部替我盯着些老五。”

    顾思客愣了愣,而后朝他眨眨眼笑:“成啊。”

    萧泞:“我安排人换下你,我去江南这段日子,你替我盯着朝上。”

    萧衍出了宫门本是要往南边马场去的,听姜喆说那边新来了一批好马,最好的给他留着呢,可谁知骑着马晃着晃着就到了长平侯府外边了。

    门匾已经有些老旧,大门紧闭着,只一个瘸了腿的老翁清扫着门前。

    萧衍眯眼瞧了眼就要走,谁知竟被那老翁瞧见了,歪歪扭扭几步跑到他马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却是满眼蕴着感激。

    他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但萧衍却仿佛“听”到了,他在叫他殿下。

    萧衍受不住那目光。

    仰慕,又夹杂着希望。

    逃也似的调转了马头,身后却还能听到头磕地的声音,萧衍想,真狼狈。

    “陆伯,殿下已经走了。”

    那老翁闻声便缓慢抬了头,瞧见裹了张青松纹样大氅的人倚在门边,眉目温和。

    他又激动地“说”了什么,傅琮低头似乎是笑了:“嗯,我知道,殿下很好。”

    仔细想来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他做萧衍伴读第二年春天的时候,两人参加完长公主的婚宴回宫的路上,瞧见了躺在路边半死不活的老翁。

    “傅二,你找人管管他。”少年轻轻皱眉,转头吩咐。

    傅琮便叫人带回了府。

    因着在路边捡到的,便随口唤了他陆伯。

    傅琮拢了拢大氅抬脚就要往府里进,老翁瞧见了,颠颠地去给他开了条小缝,缩了身子往里探了探,没瞧见什么这才松了口气,开了门迎傅琮进去。

    身后跟着的孙若嘟嘟囔囔地抱怨:“将军进自己家怎么也跟做贼似的。”

    林成抬了胳膊撞他,压低声音:“你说你这人,不会说话就闭嘴吧,竟做些伤口上撒盐的事。”

    说完追上傅琮,三人进了前院,路过的小丫头藏在门边,见傅琮了便悄悄问了句安,又道:“杨家老夫人带着小公子来了,这会儿正说着话呢,约摸要用了午膳,夫人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来前面儿,二爷可多呆些。”

    傅琮瞧她七八岁的样子,却甚是机灵可爱,便忍不住朝她停了脚,问道:“你唤什么?夫人跟前伺候的么?”

    尽管说这话时傅琮放柔些了声音,奈何他常年带兵,气势已然养成,那小丫鬟还是被吓到,忙忙跪下,战战兢兢回他:“奴婢松枝,我娘……不,奴,奴婢娘是大姑娘的奶娘,奴婢现下还没被派差事,就给夫人做些跑腿的活。”

    林成本是管着孙若的,不让他像个没见过世面似的东瞅西瞅,却是在傅琮同小丫头说话间瞥到东边月亮门那儿似有个朱红色的影子,于是赶忙凑到傅琮身边,朝他耳语。

    “去玩吧。”见小丫头瞬间松了口气的样子,傅琮忍不住笑了,这才起身朝林成说的地儿瞅过去,他这一眼看过去,那边的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探出了个脑袋,少女十三四岁,正是豆蔻好年华。

    “二叔。”傅嘉扒着墙边,笑眯眯朝人喊。

    傅琮被喊的一愣,少许回过神,朝她走去,瞧见那张像了大哥八分的脸,便不由伸手从她头顶比了比,已经到了自己胸口。

    “如意长高了许多。”

    记忆里的小姑娘还只有不到他腰那么高,喜欢抱住他的腿不让走,要给她捉了蝴蝶才行。

    傅嘉眼睛亮亮的,十分自然地拽住他胳膊:“不只高了哦,二叔送我的黑耀,我已经可以骑上它了,前儿跟她们跑马,丹阳郡主都没我厉害呢!”

    傅琮被她这突然的撒娇弄的一愣,他其实没想过傅嘉还能像小时候一般亲近他,毕竟他走的时候她还太小,六岁的小丫头能记得什么呢。

    抚上小姑娘脑袋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傅琮寻着记忆里的样子说:“如意喜欢什么?二叔那儿有许多从西北带回来的蝴蝶纸鸢,南海的粉珠也有几匣子,做首饰或是镶衣裳都好看。”

    “是现下京里时兴的那种粉色珍珠吗?”傅嘉惊喜道,“我缠了母亲许久也不肯给我买,二叔最好了!”

    “你喜欢便好,让阿成着人给你送去。”傅琮拍拍她脑袋,笑道。

    林成听了转身便要去安排,就听到身后傅嘉又急急同他喊:“还有小纸鸢,二叔专门给我带回来的是不是?小纸鸢也要的。”

    “不急,都是给你的。”傅琮温和地讲,眼神示意林成去拿给她。

    傅嘉这便开心了,又围着傅琮说个不停,傅琮带她进了书房,小丫头已经把最近发生的新鲜好玩的事都给他说了个遍。

    “这般高兴么?”傅琮笑的无奈。

    傅嘉托着下巴:“二叔回来了我开心,日后秋猎我也能跟着去了是不是?”

    “如意想去?”

    “嗯,往年大舅舅也说要带我,可是母亲不让,说大舅舅带着表姐们已经很累了,不让我去添乱,”说到这傅嘉吐了吐舌头,哼道,“我骑马骑的比他们都好,怎么是添乱呢。”

    傅琮却明白了,嫂嫂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如意在京里该是也不容易。

    加持在府上的荣耀再多又有何用,终究不如身边有人。

    这些年,是他亏欠太多。

    不只对母亲,还有对嫂嫂,对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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