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奖励
汴河金梁桥附近有条偏僻的小巷子，名曰福元巷，此处距开封府有四条街，正是不近不远，绝佳距离。
此时，这条偏僻且少有人光顾的小巷子里却挤满了贩夫走卒和三姑六婆，巷子里一片嘈杂。他们讨论着什么，神情是兴奋和愉悦的，守在巷口的几个人时不时往外张望，没瞧见他们的人回来，又缩回头，和身旁人闲聊两句。
临近中午时才看到一个身穿灰褐色短衣，背着鱼篓子的中年鱼贩从开封府方向奔了过来。
“哎哎，朱老六回来了！”
“朱老六回来了！”
巷子里又沸腾起来，拉挑子的拉挑子，挪篓子的挪篓子，很快就让了一条路出来。
“朱老六，那事怎么样了？”朱老六刚跑进巷子，有人就问他了。
朱老六朝问话的人点点头，抿着嘴直笑。
他脚下不停，急急地奔向巷尾，原来在巷尾处停了两辆马车，有四个穿着一水儿淡青色衣裙，头戴帷帽的丫鬟亭亭玉立地站在马车边上。不仅如此，她们每人的脚边都放了一个箩筐，箩筐里也装得满满当当的，朱老六一见那满满当当的物件不由得双眼放光。
这两辆马车都是寻常马车，车上的人却并不寻常。
首先是那四个丫鬟，只有大户人家的丫鬟才会这么齐齐整整，一般高矮，一般胖瘦，穿着打扮都一样，最重要的这四个丫鬟行走、站立、说话无不依照着主人家的规矩，一看就知从小受了不少□□。
其次车辕上坐着两个头戴斗笠的壮汉，斗笠遮住了他们的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上一个满是胡子渣，一个留着一、两厘长的胡须，一看就知这两人也是有身份的，明面上是车夫，实则是车中人的护卫保镖。
再来两辆马车里都坐了人，透过车前布帘隐约能看出车中人是男是女。第一辆马车里坐了一位年轻女子，她虽未露面，但她有对他们说过话，她声音清脆悦耳，极是动听。
第二辆马车里坐着的是一位公子哥，既未露面也未说过话，但透过布帘看，这位公子极为年轻。
朱老六奔到马车前，左首的一个丫鬟拦住了他，“就在这里回话。”
“是是是。”
朱老六连忙打恭作揖，提高了一些音量，朝第一辆马车里的年轻女子回道：“姑娘吩咐的事成了，包青天都出来了，同意让那个女子应考，都开了条子了。”
马车里的女子并未接他的话，而是从旁边的窗子伸出了她的纤纤玉指，朝她的丫鬟招了招手。
伸出的这只手又白又嫩，和腕上漆黑如墨的手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加上布帘遮拦，更增加了车里人的朦胧神秘之感，使得她仅仅伸出一了只手就颇有些勾人心魄的意味。
朱老六就直直地盯着那只手，暗暗地咽了咽口水。心想自己仅仅见了她一只手就似被勾了心神，如果见了她真人那还有命。
想到保命要紧，他赶紧埋下了头。
“姑娘有话要吩咐。”拦住他的那个丫鬟这时朝分散在巷子里的人喊了一噪。那些贩夫走卒和三姑六婆就赶紧围了过来。
“刚刚我对你们说的那段话都背住了吗？”马车里的女子朝巷子里的人问了一句。
“背住了。”
“背住了！”
贩夫走卒、三姑六婆纷纷回道。
“很好，我要这段话在今日日落之前传遍整个京城。”
巷子里突然一阵沉默，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一个发髻上插了一支银钗的中年妇人却忍不住了，她捻着绢子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胸脯：“哎，大家都不说，就我婆子来当这个讨嫌的人吧。”
说着，扒开挡在她面前的几个鱼贩，走到马车前，先向着两辆马车道了两个万福，然后才向着第一辆马车说：“姑娘，大家伙面皮都薄，我婆子却是个脸皮厚的，又向来心直口快，大家伙没有即刻答应姑娘，是有顾虑之处。”
马车里的女子不急不缓的问：“是何顾虑？旦说无妨。”
中年妇人厚着脸皮笑了笑：“我们这才三、四十号人，整个京城那么大，这要传不遍……那是不是就拿不到赏钱呀。”
她的这个怀疑很合理，马车里的女子轻笑出声：“放心，只要你们做了事一定能拿到赏钱，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拿多拿少了。”
马车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又传出那女子清脆悦耳的噪音：“这样吧，日落时分我会派人在城中各处打听，若你们传得只有这附近几条街道知道，每人赏十个铜板。”
巷子里的贩夫走卒和三姑六婆一听才赏十个子，无不失望，她丫鬟脚边的四个箩筐里可都装满了铜板，至少有好几万个，他们以为这些全是要拿来打赏他们的。
这些人大多是附近鱼市的贩子和靠着鱼市挣钱的市井妇人，鱼市天还没亮就开市，太阳一出来就闭市，都想着趁着下午无事做，多赚点银钱，这才急巴巴的赶了过来。
谁知每人才赏十个子，有人就说“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又有人说“赏十个子，谁要去谁去，反正我不去，还不如回家睡觉”。
马车里的女子就像没听到外面的抱怨声一样，接着又说：“若传得半个城都知道了，每人赏三十个铜板。”
三十个铜板，这还像个样。
刚刚还抱怨的人群一下就都闭了嘴，均想寻个茶楼酒肆的事做，一天所挣也不过六、七十文，而且还累得要死，三十个铜板差不多抵半日工钱了，而且就是跑跑腿，动动嘴皮子的事，也不累人。
人群中有一些头脑灵光的，马上想到了另一件事，舔着脸问：“姑娘，那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又赏我们多少呢？”
他们也只是问问，至于去不去，得看这姑娘给多少了。
巷子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听这话问出口，无不眼含期待地望着第一辆马车。
“若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赏铜板一把。”
一把？
巷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一把是多少？没个具体数呀！
“一把是多少？”好几个人同时问出了口。
挡在马车前的那个丫鬟回道：“一把就是你们自己去箩筐里抓一把，抓多抓少各凭本事。”
朱老六一听这话，眼睛都绿了，伸出自己的大手道：“真的随便我抓么！不管我抓多少都行！”
那丫鬟瞥了他一眼，冷冷的回道：“刚刚就说了，抓多抓少各凭本事。我家姑娘说了赏铜板一把就是一把，你们每个人只能抓一把。”
这群人全都怔住了，没一会儿，就爆发出了如雷的欢呼声。
待这群人走得一个都不剩了，黄梨才撩开车帘，她刚刚逐渐加重筹码，将这些人的积极性全调动起来，最后的“一把桐板”又将她的招人大计推向了一个高潮。
人，贪心不足，说给五十个铜板或一百个铜板都会有人觉得少，与其老板给员工画饼，不如让员工自己给自己画饼。
她昨天就让王府的人帮她试验了一下，抓一把铜板大约在70——100个之间，比得上这时候普通工种一整天的工钱了，也相当不错了。
这时，小王爷赵允灵从第二辆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她面前，先向她叉手作礼，然后才问：“黄姐姐，这样就能行？”
他还是不信找一帮人传谣言就能令皇上答应收个女校尉，他们赵家夺了这天下已有百年，还从未有过女子当校尉。
黄梨望着眼前这个站得端端正正的少年，堂弟黄攀在自己面前可不会这么规矩，她怔怔的出神，赵允灵也不追问，躬身候立在马车前。
过了好一会儿，黄梨才作出了反应：“灵儿，黄姐姐跟你商量一件事。”
赵允灵再次向她叉手作礼，恭谨道：“黄姐姐，有事你吩咐灵儿就是。”
“真的？”
“是。”
“那好，以后你一天只向我行一礼，我也只向你回一礼，咱们这就说定了。”
啊？
赵允灵抬眼看向眼前这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姐姐，他身边还没有一位长辈这样要求他，不过既然长辈发话了，小辈照做就是。
正欲向她叉手作礼，答应她的要求，却想起今日他向她行了不下十次的礼了，早超了，赶紧左手捏住右手，右手拽住左手，双手慢慢抱在了身前。
在黄昏的时候，黄梨坐着马车到了花间路金器王的府门前。
载她过来的是王府护卫张寿，另一个护卫叫沈鹤伶，这时正和赵允灵以及四个丫鬟青黛，胭脂，依红，和杏，一共六人在福元巷主持抓金币(铜板)的民间娱乐活动。
护卫张寿停稳了马车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拍响一旁小门，没一会儿，小门就被人从内拉开了，一张略微有些瘦弱的脸从门里伸了出来。
“你……找谁？”
门房见来人是一个三十来岁，背上挂了一顶斗笠，下巴满是胡子渣的壮汉，一时拿不准这是好人还是坏人，满脸迟疑之色。
张寿向他抱拳道：“我家姑娘是贵府王若琳王姑娘的义姐，今日特来拜会。”说着让开身子，让这门房看到一旁马车。
黄梨这时撩开车旁窗帘，向那门房点头微笑，那日她送王若琳回来时，这门房见过她，应该还认识她吧。
“哟，是黄姑娘呀。”
这门房果然还认识她，黄梨笑道：“还请小哥帮忙通传一下。”
张寿立即从兜中塞了一锭碎银子给他：“小哥辛苦你了。”
这门房推脱一阵，就接过了碎银子，又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轻声对张寿道：“不赶巧得很，我家琳姐儿……这样，小的还是直接跟黄姑娘说吧。”
门房捏着银子，走到马车前，先向黄梨道了一声好，然后才笑嘻嘻的说：“帮姑娘通传是小的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但不赶巧得很，今日琳姐儿和她五姐儿去街上了，不知何时才回。黄姑娘还要等么？若要等的话小的就去老爷处，告诉老爷琳姐儿的恩人来了，我家老爷要是知道黄姑娘来了，那定得开中门相迎呀。”
淳于娟拿了开封府校尉营的入场卷，他们约定在新门瓦子替她庆贺，她本想过来接了王若琳一起过去，但没想到王若琳没在家。
“我就不等了。小哥，若我义妹回来，你帮我跟她说一声，我八月初八再来看她。”
“好咧。”
门房笑嘻嘻地摊开了右手，手心里是张寿刚刚塞给他的那锭碎银子，“这这……无功不受禄呀。”
“小哥就收下吧，我义妹回来，一定记得帮我跟她说一声。”
“没问题！哟哟，也没帮什么忙，这……这这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