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游
黄梨在东京城前前后后住了差不多有三个月的时间，但那三个月她不是被关在开封府大牢，就是在被押往开封府大牢的路上，对了，中途她还去玉栏行院的地牢实地考察了一番，所以两宋重中之重的娱乐场所勾栏瓦舍她今晚还是头一次去。
在路上她就向张寿问了东京瓦子的基本情况，据张寿的说法东京的大瓦子有六座，如桑家园瓦子、州西瓦子、州北瓦子、保康门瓦予、新门瓦子和朱家桥（相国寺）瓦子。
瓦子并不是有瓦遮头的那种房子，而是像市集一样的场所，有固定的酒楼饭店，也有流动的小商小贩，取其“来者瓦合，去时瓦解，易聚易散”之意。
并且每座瓦子的主题还不一样，就跟未来的各种主题公园（恐龙主题公园，科技主题公园，汽车主题公园，影视主题公园，微缩景观主题公园）有相似之处，不过老祖宗们玩得更花而已。
每座瓦子也有其主题，桑家园瓦子主打娱乐活动，你觉得生活枯燥无聊你就可以去桑家园瓦子。
看歌舞，听相声，看影戏，看杂剧，还有魔术、相扑，甚至女子相扑，总之娱乐项目有好几十种，而且每年都还推陈出新，所以桑家园瓦子里的勾栏——娱乐及表演场所、私人教坊——娱乐公司以及名伶——明星最多。
州西瓦子和相国寺瓦子更像是未来的贸易市场，并不是每天都开，而是择日开市，主要就是买卖货物。这两个瓦子都不设固定摊位，若想摆摊挣钱，开市前几日就得去这两个瓦子所属的商税务所交税。宋朝鼓励百姓经商，商业税虽有好几种但总得来说都很低。
州北瓦子、保康门瓦子和新门瓦子那就是吃货的天堂，跟未来的美食一条街、商业吃货街完全一个样，进去了就一个字——吃！特别是新门瓦子，24小时不闭市，通宵供应美食，不仅如此，还楼、店、摊、贩，各档次都有，品种又丰富，只要去了，总能吃到心仪的美食。
说话间，新门瓦子就到了，马车也渐渐慢了下来，各种吆喝声瞬间多了很多。
黄梨心中好奇瓦子究竟是什么样的，连忙坐到侧位上，从马车旁边的窗子看了出去。
首先是入口，可供两辆马车并排进去。入口前有好几个腰间别着官刀的官差在把守，又有几个正在点灯，入口两边则是一排长长的栅栏，往远处绵延，还不知有多远。
左边的栅栏前摆了一张桌子，一身穿青色官服的官员坐在桌后，几个贩子正在排队交税钱。
排在最前头的那个小贩显然已交了税钱，站在桌前等候，黄梨不知他在等什么，赶紧伸长脖子向桌子上打望。那官员面前放了一本厚厚的簿子，一边点亮油灯，一边研磨，跟着就开始在上面记账，待记好了账，才从他脚边的桶中抽出一根筷子粗细的竹条，递给了那个贩子。
贩子接过，将竹条插在他的挑子上，就挑上挑子往入口的方向走来。
他走过马车时，黄梨趁机往竹条上瞅，见竹条上写了好几个字，但她只看到了一个“壹”字。
凭一根竹条就可进？
也太儿戏了吧，万一有人作假……
黄梨随即否定了这一想法，当场交钱，当场进入，入口处还有官差看着，一不敢当面作假，二所交的税金大大少于收买官差的费用，没人会去干这种傻事。
这么看来竹条并非是放行的凭证，而是税务官计税的算筹，那么竹条上写的就是一串数字。
黄梨猜测这里只是入口，必然还有一个出口，这些贩子出去时得将竹条交回到出口处的税务官手中，入口发出多少根算筹，出口收到多少根算筹，这样一比对就可最大程度的杜绝有官员从中牟利。
唉，麻烦！
古时候没有扫一扫，人脸识别，全靠人眼和手工，效率太低。
黄梨正在抱怨，马车这时却彻底停住了，她不知何故，偏着头往前看，见入口处排了几辆马车，把守的官差正一辆一辆检查。
“进去还要被检查呀？”她向驾车的张寿问了一句。
张寿回道：“黄姑娘，不用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官差就是看一眼，防止有人夹带私货进去贩卖。放心，张某有王府的腰牌，他们不敢查姑娘的。”
喔，防止偷税漏税呀。
黄梨恍然大悟。
进了新门瓦子，大街上的店铺栉比，熙熙攘攘，吆喝声更是此起彼伏。不光是流动摊贩吆喝，酒楼正店的伙计也站门口吆喝揽客，热闹得很。
白玉堂定的酒楼正店叫仁和楼，张寿熟门熟路的，驶着马车七拐八绕，没一会儿就到了店前。
“黄姑娘，白公子在店门口等你了，就不知等多久了。”
张寿笑着对身后车厢里的女子说了一句，这对青年男女是他见过最般配的一对：男子俊朗非凡，一身英雄气概；女子清秀美丽，和善又聪慧绝顶。二人正是郎才女貌，只是站在一起，就让人赏心悦目。
黄梨一听白玉堂在店门口等她，赶紧撩开车前的布帘子，正巧见到白玉堂步下楼梯，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才到呀，我都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
“白公子，我家小……爷到了么？”张寿问。
“还没。”
白玉堂已去了胡须装扮，又恢复成俊俏公子哥的模样，他招呼了张寿一声就走到马车前，扶着黄梨下了马车，又往空空如也的车厢里瞥了一眼：“你义妹怎么没来？”
“今日不巧，她跟着她姐出去了。”黄梨边说边噘起嘴，故意在他面前露出一副凄苦的表情：“我本来想等等她的，但又怕白大侠你等久了向我发火，所以就急急赶过来了。”
白玉堂一下就笑了，轻轻拉了拉她垂在脑后的发带：“我有那么凶么！”
黄梨望着他，委屈巴巴的点点头：“我很怕你的。”
“你会怕我！你都黄青天了，你还怕我！”白玉堂见她额前秀发有些凌乱，忍不住伸手替她理顺，看着她，他满眼都是宠溺之情。
“进去……”
等呗。
张寿将马车交给店中伙计，就想叫二人进店，却见他二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情意正浓。他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好不尴尬，右拳赶紧遮在唇上，干咳了一声，“马跑了一天了，该饿了，张某叫小二喂喂马。”
也没人回答他，他面红耳赤地觑了他二人一眼，跟着马车往店后走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白大侠！”白玉堂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张俊脸突然拉得老长，明显不爽了。
“没叫错呀，你是白大侠呀。”
黄梨两只胳膊打得笔直，双手伸到身后拉着自己的手指，一脸的天真无邪。白玉堂双眉向上一扬，威胁道：“给你机会，再想想。”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她往酒楼里走。
“嗯……白五爷。”
“你这丫头又故意气我是不是！”
“还不满意呀，那叫你什么……难道叫白先生？白员外？白岛主？都不满意呀，那……以后叫你白大哥好了……”
他们定的格间在二楼，黄梨刚随白玉堂上楼就听到了一道悠扬的琵琶乐曲，进去后才发现是一伶人在弹琵琶。
嗬，蒋大爷这小日子过得……也太有滋有味了吧。
原来格间里除了蒋平之外还有四个人，黄梨是一个都不认识，蒋平此时如贵妃侧卧般躺在一张雕花榻床上，他身前是弹琵琶的伶人，身侧是一正在为他点茶的茶博士，床尾跪着一个替他捶腿的小丫头，床头的丫头端着一盘咸味点心，用箸儿夹起一块送到他嘴里。
烛台上只点了一盏灯，使得格间里昏昏暗暗，不至于晃到他的眼睛，榻床旁边窗户的竹帘被高高的卷起，夜晚凉爽的风一阵阵地吹在他身上。他闭目听曲，一边听一边跟着哼，哼累了就吃口点心，品口茶，悠闲得很。
“怎么才来呀。”
他敏锐的耳朵老早就听到了黄梨的脚步声，疲乏地睁了睁眼，觑了黄梨一眼，跟着又闭上了双目。
黄梨差点就跪下向他磕头，奴婢来晚了，乞求老爷别生气。她拉了两个凳子，和白玉堂坐在桌前，“淳于姐姐呢？”她以为淳于娟也在这儿。
白玉堂回道：“淳于姑娘先回家一趟，等会儿再来。”
“你们怎么不送送她。”
蒋平一听她说这个，两个嘴角同时向下拉了一下，朝那四个伺候他的人挥了一下手，四人告退而出，他这才从榻床上坐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你淳于姐姐不让我们送，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还有一个事情我想跟你说，”
“四哥，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我刚刚就跟五弟说了，以后像当水军都督这种事你别找，找我我也不干！”蒋平说完这话又气呼呼倒在了榻床上。
“他怎么了？怎么生气了！”
黄梨看着他的背影，颇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昨天让他当水军都督他还挺高兴的，怎么今天就变了，这还真是男人心海底深。
“谁知他怎么了，过来的路上就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