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要找到那些被深渊气息污染的旧邪神残党并不难。
他们平时收敛气息, 隐蔽在人群里，可旦教会封锁城镇的出入口，派出神术师逐个区域排查时, 就很难藏得住。
伊琳娜以极快的速度揪出在净衣节庆典上捣鬼，令苏苏转变为魔女的人。
可惜，那些人都被深渊侵蚀地失去自我意志，被抓获后还没问出什么，就沦为只知道嚎叫和破坏的怪物。
阮茶阻止了伊琳娜真的要割下那些人舌头的举动, 也没有同意她继续追寻线索的请求。
那些残党的所作所为很好理解——他们受到深渊污染，被同化成心要和神主、教会作对的怪物。再查下去也只能查到那位藏在深渊里的旧神，她们又对付不了那东西，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相较这些, 图夏人在彩湖城的风评更重要。
苏苏魔女化伤人的事如今真相大白, 有阮茶这位受神主宠爱的圣女为他们背书, 风波很快平息下去。但原住民们经过这件事, 难免对图夏人持有强烈的警戒。
好在阮茶在另个世界长大, 只要多关注网络消息，这样的“公关危机”怎么处理，有无数成功案例供参考。
——她能想到最好的方案就是“娱乐化”。
图夏人长期和魔女混居，大部分人都学习过魔女的独家炼金术，会生产各式各样的奇特炼金物品——
比如林林曾经给阮茶用过的“梦游魔药”。
阮茶后来问过伊琳娜, 她喝下这瓶魔药会长睡不醒的原因：
进入到实力比她高太多的人梦里是其，其二就是因为她的精神力太强又太不稳定。
而这样的情况可以说万里挑，极为罕见。
既然这样, 这类魔药通过教会的质量检测后，就可以摆在店面里向大众出售了。
阮茶利用职权，给图夏人在彩湖城最繁华的商业街租了间出售炼金产物的店。
如她所想, 有圣女这个招牌在，这些炼金术道具又的确很实用很有趣，尽管大多数人在最初保持着警惕性观望，但只要卖出去件，很快就能在彩湖城风靡起来。连带着居民们对图夏人的抗拒也在无形中消融。
阮茶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主要是这顺带解决了很大部分图夏人的生计问题；另部分受过战士训练的，她暂时当做私人武装养着。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她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好说……
这个问题很快不是问题了。
都城教会在这天派来最好的治疗法师，通知了阮茶个让她甚至不敢立刻相信的好消息。
“……找到了治愈的方法？”
“暂时只能说有很大可能。”法师的用词很严谨，但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自信，“不过只要保持治疗，缓解病情是没有问题的。我等在这段时间内，必定能找出令殿下痊愈的方法。”
“……”
阮茶是有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的。她的思绪仿佛漂浮在半空中……下秒感受到胸腔里狂跳的心脏时，又稳稳落地。
其实她都快接受了。
尽管每过去天，她都想要将时光再拉长点、至少长到能做完自己想做的事。但她其实都要接受这个结局了。
直到法师离开，阮茶坐在书桌前，还是控制不住地心潮起伏。
迟来的喜悦就像是潮涌，漫过沙滩又退去，将切压抑的情绪都带走，只剩在月色里闪闪发光的细砂，翻开后底下就是惊喜的漂亮贝壳。
阮茶忍不住去找阳台花丛里午睡的伊迪，“看来我还要做很久你的圣女。”
她说这句话时，柔软盈润的脸颊上带着晶莹笑意，语气里除了欣喜希冀，似乎还有埋藏得很深的、浓度很浅的甜蜜，像是在鲜榨果汁里加入小勺蜂蜜。
伊迪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慢悠悠地睁开眼瞥她，“如果你乐意，那也行。”
“我为什么会不乐意？这又没什么不好。”
不如说是好得让人不安。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她每天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用做。
阮茶抿着唇笑起来，“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生活了。至少这段时间我觉得……很幸福。”
虽然这种话说出口有些难为情，但她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
而这充盈到假如不回报些什么，反而会在夜半梦醒时深觉惶恐的生活，是伊迪带给她的。
“伊迪。”阮茶喊她。
正巧教会里阿纳斯塔西娅养的鸽子扑闪着翅膀，飞落阳台，蹦过来对着阮茶乞食。
她最近天天待在这间书房里，偶尔会掰碎糕点喂它们，和这群鸽子已经混成熟人。
可现在委实不是喂鸽子的好时机。阮茶略感无奈，正要开口让它们稍等——不知道在想什么伊迪忽然举起黑金烟杆含住，再转头，对完全没察觉到她存在的鸽子吐出口薄薄的烟气，惊得它们咕咕乱叫，顿时四散飞逃。
那只向阮茶讨食的灰鸽还被烟雾拽了下腿，差点从空中掉下去。估计受惊不轻，有阵子都不会想到这边来了。
还在打腹稿准备感谢伊迪的阮茶：“……”
她无语又好笑，拽了把伊迪拿着烟杆的手，没好气道，“你欺负它们干嘛呀。”
被她拉着的手腕就像块无暇冷玉，或者只是团虚无的烟云，即使握在手里，也有种挽留不住的错觉。
伊迪微微挑眉看她。
阮茶后知后觉，被烫到似的松开，把手背到身后去，接触到她肌肤的掌心泛着过电般麻麻痒痒的触感。
她们认识已经有段时间，关系比最开始好上许多。但很少有这种太亲近的肢体接触。
阮茶蜷起手指，在这刻只觉得伊迪的读心术确实过于麻烦——真希望她能像逃避不想回答的问题那样，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唔，我不是说了吗？我又不会禁止你想什么。”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阮茶颇有些窘迫地别过脸，感觉到伊迪的靠近，似乎是在饶有兴味地观察她，最后发出轻轻的笑，声音近在耳畔，“……我看你离幸福还差点呢。”
……什么意思？
阮茶回过头，但眼前已经没有伊迪的身影了。
真是……神出鬼没的。
阮茶在彩湖城的事差不多都办完，原本打算尽快回都城。
——虽然没有人催促她，但她长期缺席某些活动，对教会来说估计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然而在这之前，阿纳斯塔西娅找到她说，彩湖城另个传统节日要举办了。
“殿下如果能多留段时间，想必大家都会很高兴吧。”
她笑着这么请求。
阮茶还记得自己欠她人情呢，何况这事又不麻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节日当天在彩湖城会举办大型庆典，向城中心的神主神像献上鲜花。以往都是由彩湖城的主教住持仪式，这次既然阮茶在这里，就由她来领头。
像圣女遴选后的庆典样，阮茶再次穿上圣女的正式礼服，挂满精致华贵的首饰。
她穿着这身，怀抱法师培育的某种珍贵花束，领着众人在神像前祷告。
阮茶现在做这些面子工程已经轻车熟路，不会再因为底下狂热的人群心生忐忑了。
尤其是看到混在其中的图夏人——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实绩的证明吧？
虽然接受不了“主人”的身份，但看到他们面露感激的模样，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教会的仪式完毕后，是皆大欢喜的庆典游乐时间。
阿纳斯塔西娅将她换下来，送她到图夏结伴出行的队伍里，“殿下也和他们去逛逛，看看我治理下的城市如何吧？”
阮茶就领受她的好意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这种场合见过不少，但这样抛开圣女的身份跟随人群玩乐还是头遭。
阮茶换上图夏风格的衣服，戴着面纱和人群混在起。
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打扰她的兴致，图夏人就像平时那样行走，却隐隐将她簇拥在中心，保护起来。林林跟在她身边，兴致高昂地和她分享各种看到的趣事。
意料之外的，阮茶还遇到了那位名为罗莎琳的商人。
“殿下？”
罗莎琳认出她，惊讶地走近行礼，“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
阮茶见到她也挺惊喜的。之前去都城的路上罗莎琳很照顾她，可惜在都城分别后就没在见过面，只有偶尔会通信。
“罗莎琳小姐，最近怎么样？”
“多亏有您的支持，我在魔法铳的研究上有了新的进展，原本正打算写信告诉您呢。”
“那就太好了！”
阮茶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
倒是罗莎琳看住她片刻，有些意外地微微笑起来，“看来殿下最近过的很好……实在让人为您感到高兴。”
有那么明显啊……
阮茶摸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了不自觉上翘的唇角。她想，或许是值得开心的事太多了吧？
阮茶和同伴道把庆典逛了圈，最后回到城中心的神像附近，有不少人都在神像前面排队，向神主献上自己怀着感恩之心而亲手培育的鲜花。
图夏人里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手里捏着路边花坛里找到的白色小花，看看那个方向，玉雪可爱的脸上流露出犹豫。
阮茶看她想去又不敢去的样子，弯下腰放柔声音问：“你也想去给神主献花吗？”
小女孩怯怯地望她眼，摇摇头，又点点头。
阮茶对她笑笑，“想去的话，我陪你去吧？”
牵着小女孩的女性家长受宠若惊，慌忙说道：“殿下，这太麻烦您了……”
“没事的，今天是节日嘛。”阮茶笑着伸出手，“走吧，姐姐带你去。”
但小女孩看着她，脸蛋像是害羞地微微泛红，踮起脚尖，却将那朵小小的花放在了她的手心。
“花、送给殿下……”
洁白柔软的花朵中心是深深的赤色，金黄花蕊微微摇曳。
小女孩细声说完，转回家长身后，把脸埋下去，过了会儿又偷偷看她，眼眸亮亮的。
阮茶讶异之后，不禁动容微笑，“谢谢你。”
小女孩也害羞地对她笑，露出米粒般的乳牙。她轻轻说：“妈妈说，花要给喜欢的人……大家都喜欢殿下，我也喜欢、最喜欢。”
“……”
这刻很奇妙的，如同被拨动心脏深处埋藏的某根弦，阮茶感受到似曾相识的牵引感。
和那个雨夜里她应答伊迪之后相似的感觉——但没有曾经深入骨髓的疼痛，反而像风拂去尘埃、泉水流淌过指间。
好似心脏某处的束缚被解开脱落……她能感受到某种紧密无间的联系正离她远去。
“……伊迪？”
微妙的怅然若失，阮茶喃喃出声的同时按住心口，向某个方向望去——
那个契约，在今日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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