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傍晚瑰丽的云层景色只有短暂的一段时间。
天空被深深的夜色覆盖后, 彩湖城的上空开始绽放绚丽的观赏法术，就像另一个世界的烟花，不过要环保也安全得多。
阮茶没有等到这最热闹的一刻。她出于莫名的心情, 独自返回了教会。
这些日子她常用的书房位于教会某处独立的塔楼。
底部是贴着墙壁排列的高大书架，顺着螺旋往上的阶梯，在最高处才是办公和休息的地方。
此时站在被鲜花环绕的阳台，向着城内眺望，能遥遥看见灯明如昼的长街, 在绚烂的魔法花火中如黑夜中的煌煌明灯。
而相隔了一段距离的教会，就更显得冷清幽静。
黑袍的魔王斜斜坐在栏杆上，夜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
相较那个为她举办的盛大庆典，似乎还更中意独自赏味月色的时光。
果然在这里。
看来那时冥冥中感觉到的牵引不是错觉。阮茶走上前去, “伊迪？”
“——嗯？”
伊迪回过头看她, 明明知道她为什么来, 还是问道, “不继续和你的朋友们玩了吗？”
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
当然, 算起年龄阮茶在她眼里的确只是“小孩”。但平时更幼稚的不是这个恶作剧爱好者吗？
阮茶抿抿唇，没去看她，盯着面前在夜风里摇曳的簇簇花朵，“……我来见你啊。”
其实她路上想过很多次，或许回来也只是扑个空——但如果能见到面呢？
伊迪的来去总是凭她单方面的心意。最近阮茶偶尔会想, 如果哪天她失去兴趣，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来？尤其是今天——最初阮茶还对这个没什么用的契约感到困扰，如今却觉得, 也许还是不要完成比较好。
伊迪有片刻没说话，空气里只有夜晚细微的虫鸣。
阮茶忍不住抬头，正碰上伊迪凑过来看她, 眼神里带着一点平静的探究，和平日比有些反常的安静。
那双乌黑的眼眸点缀着远处的眩光，让阮茶不禁联想到环绕着教堂、传说里神血化作的湖水，在夜里映着月影的模样。
“我们的契约已经结束了。”
伊迪忽然说。
这句话似乎是在印证阮茶心里微弱的不安。
她怔了一下，看过去的目光像是措不及防被主人推开的小狗，有些受伤又不肯轻易离开，“契约结束了……就不能见面吗？”
伊迪就笑笑，“我可没这么说。”
这个反应让阮茶略松一口气……她其实都做好伊迪回答“是啊”的准备了。
在最开始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伊迪会在那么多人里面唯独挑中她，直到梦见伊迪的过去，知道大概是从前那一面之缘的原因。
因为她小时候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伊迪给了她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
……也给了她接近的机会。
伊迪因为这个契约留在她身边……在契约结束时离开，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来到这里后发生了许多事，阮茶有时觉得自己在她心中有那么一点是特殊的。
但如果伊迪做的这一切，都是只是为了今天的那一瞬间……
“你这么想也不算错。”
“……”
伊迪的读心术有时是真的很讨厌。
黑袍的魔王被浓郁的黑雾簇拥，在半空中微微向这里俯视。
她带着微微的笑意，但那淡薄的目光，让阮茶有在其中寸寸冻结的错觉。
“就连我也没料到会这么顺利。”伊迪说，“看来比起爱情，你更喜欢来自别人发自真心‘仰赖’的爱意——这么说来，圣女这个职业还不错吧？”
“不过，虽然我不讨厌这种品格。但驱使你行为的这种精神，有时比单纯的爱恨更可怕……总有一天，会引导你走向毁灭吧。”
阮茶：“……是什么意思？”
伊迪的眼睛能够看到未来……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究竟‘看’到的是什么呢？
但一如既往，魔王不会给她明确的回答。
“别轻易死了。”
离开前，伊迪笑着用夜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毕竟，嗯……我可是很中意你这位圣女的。”
……又走了。
又是这样。每当阮茶觉得两人应该已经算相熟的时候，事实就会告诉她这是错觉。
她永远摸不清伊迪在想些什么。看似接近，实际却很远。
第二天阮茶连每天固定的祷告都没参加。
她自从知道自己在祷告时的心声会被伊迪听到，就会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多想些有的没的。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逐渐被她当做独处放松的祷告，也回到最开始的煎熬状态。
尤其现在……
阮茶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思想，更不想某些心思那样明白地袒露在伊迪的眼前。
……虽然全知全能的魔王大人应该早就察觉了吧。
而从来都不会懈怠的圣女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教会的人都被她的行为惊到。
就连原本忙于处理庆典后各处收尾事务的阿娜斯塔西亚，都特意过来关心她。
阮茶知道很多人都在为她的举动惴惴不安……但她偶尔也有什么都不想管的时候。
说起来，在从前不管上班上学，好歹还有法定节假日呢。
而在这里圣女是没有休息时间的——虽然每日的学习和突发工作处理完后，她的时间安排也很自由就是了。
面对阿娜斯塔西亚温和的探问，阮茶只是说：“没什么……我就是想休息一天。”
阿娜斯塔西亚欲言又止，最后关怀道：“如果殿下有什么烦扰，不妨让我为您解忧。”
阮茶摇摇头。
她不是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了。虽然不知道阿娜斯塔西亚为什么对她那么殷勤，但她还记得精灵城里伊迪对她说的话——圣女候选之间是有竞争关系的。
就算没有，有些话也没必要和只是共事关系的普通同事聊。
何况阮茶的烦恼……恐怕不好对任何一个“神主”的信徒开口。
阿娜斯塔西亚是知情识趣的人，见她这样就不再追问，体贴地转开话题：“其实今日有位琼斯家的商人递来拜帖，殿下既然身体略有不适，我就让人回绝她吧。”
她连借口都贴心地为阮茶找好了。可听到这个姓氏，阮茶却追问道：“琼斯……那位商人的名字是罗莎琳吗？”
“殿下原来认识她吗？”
“来都城的路上结伴过一段时间。我对她的……嗯，商品？还挺感兴趣的。”
阮茶可不信以阿娜斯塔西亚的消息灵通程度不知道这回事。
罗莎琳的拜帖里说，她这段时间会在彩湖城郊外的某处房产暂住，魔法铳在节省成本方面的研究有了很大突破，如果阮茶感兴趣，随时可以过去拜访。
反正离下午上课还有段时间，最近图夏的事走上正轨，也不需要她事事关注。
在教会里没别的事，阮茶想了想也就应邀出门了。
倒是阿娜斯塔西亚说：“不知道能令殿下垂青的是什么样的珍品，我能否有幸前往一观呢？”
她都这样说了，宁愿放下公务都要随行，阮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阮茶是觉得罗莎琳应该不会拒绝和教会高层来往的机会。
如果能让阿娜斯塔西亚感兴趣，她的生意在彩湖城也能更快铺展开。
但真到了地方，罗莎琳看见阿娜斯塔西亚却没有太热情，反而显出些为难，未免让阮茶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鲁莽。
教会虽然有自己的心思，但只要她坚持的事，都格外纵容，或许真的有些把她惯坏了。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伊迪。
“殿下，”罗莎琳甚至委婉地提醒她，“魔法铳在制造需要绘制沟通魔力的法阵，为防法阵受到杂乱的魔力干扰，还是不要太多人靠近工房为好。”
阮茶很能理解。
她正要答应下来，旁边的阿娜斯塔西亚却做作地“哎呀”一声，截断阮茶还没开口的话，忧虑道：“那殿下的安全由谁保证呢？最近城中还有旧邪神的残党藏匿其中……啊，罗莎琳女士，请不要误会。我当然不是在怀疑您，毕竟这也算教会的失误。只是那些余孽太过邪恶狡猾，善于瞒骗苟活，就像杀不死的虫子一样烦人……”
虽然有些失礼，但都提到那些残党，阮茶就没有急着打断这段话。
她就觉得阿娜斯塔西亚非要跟出来是出于什么目的——看来或许是在追查残党踪迹的时候查到罗莎琳身上，正好借这个机会来一探究竟吧。
罗莎琳捏紧手里的扇子，脸上却保持完全挑不出错的社交笑容，“主教大人倘若不能放心，也可以跟来——我记得您十岁那年就通过了正式法师的考核，不论什么敌人，应当都不是您的一合之敌吧。”
“那是当然。”阿娜斯塔西亚也笑眯眯的，这次倒很好说话，对教会的其余人说，“你们就不用跟来了。”
……其实阮茶都想说要不算了。她虽然好奇，但也不是非要看不可。
留下其余人，罗莎琳带着她们通过书房里的一扇小门，顺着门后隐藏的阶梯向下走。
这和阮茶来之前想象的“研究室参观”完全不同。
通往地下的楼梯狭窄阴暗，只有两侧昏昏然的油灯照明。而走到地方，宽阔的地下空间里甚至没有别人，只摆放着几样古怪的炼金器械，还有遍布整个地面的、只差寥寥几笔就能完成的巨大魔法阵。
这真的是研究魔法铳的地方吗
阮茶有学习过魔法阵的知识，但这种大型法阵的用处，以她目前的知识，还不能看上一眼就完全解构——但就算她再迟钝，也能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
罗莎琳走在前方的身影被昏昧的灯火照成扭曲的暗影。
阮茶心里有些打鼓，看向自从下来后就格外安静的阿娜斯塔西亚，却看到她撑着脑袋，似乎有些头疼的样子。
“……阿娜？”
阮茶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十岁能拿到正式法师认证不是很厉害的天才吗？别在这个时候突然掉链子啊，阿娜小姐！
“圣女殿下。”
罗莎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区别于从前的亲切和善，冷漠中带着几分机械感，“您不是要看魔法铳吗？可以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了自己！
我还是随缘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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