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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错过:宿命式的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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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海回来,李园好像觉得,在上海捡到的罗宇与他记忆中的那个罗宇似乎并非一人。他们已经结婚生子,家庭美满。李园和罗宇只有两面之缘,现实生活中多维的罗宇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开始犹疑,当时如果真的和罗宇在一起,会如她想象中的幸福么?凭借想象力勾勒出的一维的那个意气奋发、鲜衣怒马的少年,存在么?为虚妄的不可及、不可说,李园拒绝了一个真正爱她、能给她稳稳幸福的人,还伤害了他。

    李园主动发信息给王桏:“需要给你寄一些换季衣服么?”

    对于李园突然的关心,王桏感到意外,心力暖暖的,如同一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小孩,突然看到了来接他的船帆:“衣服够穿。换季,你注意多喝水,别感冒了。”

    同样,经过三个多月的冷静期,王桏还是觉得自己直接出走,未免冲动。外派任务已基本完成,未与任何人提及,便提前返京。

    晚上,运动洗漱过后,李园在客厅看书,手机震动提示,是王桏的短消息。

    王桏:“雨很大,打不到车。猜猜我在做什么消磨时间?”

    李园:“不知道。”

    王桏随即发来截屏,音乐播放器界面是mariahcarey的withoutu。

    李园:“你现在是withoutataxi。”

    王桏:“&u”。

    多年前,这首歌是李园雪夜雨夜单曲循环的曲目,带上耳麦似乎满世界都在下雪。王桏曾经调侃,最听不得这种撕心裂肺矫情的声音。现在,这首歌讽刺性地出现在王桏的歌单里。初识不明曲中义,再闻已是曲中人。

    李园:“北京今天也下雨了。”

    王桏:“难得的清凉。”

    沉默。

    但短短几句已经搅乱了李园看书的心思。她回到卧室,翻开日记本,只写下四个字——秋雨微凉。她想起曾经一起的日子,王桏对李园写日记颇有微词。

    王桏:“你每天都坚持写几个字的流水账,真是好习惯。”

    她不觉笑出声来,以前是多么美好。一边,慢慢反刍与王桏的聊天内容:难得的清凉——这是多么重要的一条讯息!她感觉他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在一个同样秋雨微凉的城市;她预感王桏回来了,她想要很快见到王桏,想着想着,穿上衣服,夺门而出。

    然后,五六个小时后,李园回来了,独自一个人回来了。

    餐桌上有两菜一汤。她知道是王桏回来过,她冲到房间里,看到了书桌上的钥匙,和那本“该死”的日记本。她清醒的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什么,他们彻底结束了,他们再也不可能了。她冲了个凉水澡,头发湿湿地躺下就睡了。

    第二天,半夜李园开始高烧不退,穆夏叫上夏可,火急火燎地把她送去医院。

    夏可第一次发现,李园是那么脆弱,脆弱到身体和精神双重崩塌。他了解王桏,是个正直、忠厚、温暖的君子,不至于有什么重大过错,她不知道二人为什么会如此收场。他甚至觉得,可能李园有些神经质,不识好歹,但她看起来,接触起来又不是一个坏女孩。

    李园病好之后,就从王桏家里搬走,自己租了房子。

    几个月后,王桏结婚领证了,对方李文敏是一个庄正、大方的大学老师,长辈牵线促成的。

    对于第一段短暂、未完成法律程序的“婚姻”,王桏只告知了自己的父母、李耒、穆夏,他人少有知晓。他甚至没有告诉自己现在的妻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需要从她的世界里完全消失。

    因为没有办理仪式,一天,王桏邀请大家去家里坐坐。

    一场只邀请了穆夏、三克、夏可、李园参加的家宴。然而,穆夏和三克因为有事不能来,请夏可带来了礼物和礼金。

    王桏张罗大家认识,分发喜糖和伴手礼。

    李文敏是个身材稍显丰满、成熟、得体的女人:“王桏跟我说过你们,以后多来家里。我这怀孕了,以茶代酒。”

    李园听到“怀孕”儿子,表情突然凝结,赶忙放下果汁,另起一杯倒满白酒,起身回敬。

    夏可闻到了硝酸钾的味道,赶忙挡酒:“李园喝酒不行,我替她喝。”

    夏可酒量不行,还酒品极差,几杯便烂醉如泥。王桏见李园一人完全无力招架:“文敏,我送夏可和李园回家。”

    李文敏自然不希望丈夫离开去送绯闻前女友:“可是你喝酒了。”

    王桏宠溺地抚摸妻子的头发,一边走向厨房:“放心,我不开车。爸妈,我出去一趟。”

    李园把夏可的包背上,一边跟在王桏身后:“文敏,我们走了,叔叔阿姨再见。”

    下楼,王桏从夏可身上摸出车钥匙,递给“本本族”李园:“我和夏可都喝酒了,你开车吧。”

    一路上竟无只言片语,安静地意恐对方开口。考虑到不放心夏可一人,李园直接开车回自己的住处;把夏可安排妥当,王桏坐在沙发上,酒意几分,李园递过来一杯水。

    借着微醉的胆量,王桏忍不住开口:“有次梦见你。”

    李园惜字如金:“嗯。”

    被语言伤害过,也因短短几句伤害过挚爱的人。王桏自知这一字回应中的万千情意:“一座古老破旧的寺庙,毁损的碑刻;绕过,你站在后面。我们都哭了,我抱你,吻你。……突然有人叫我名字,我就醒了。冲了个凉水澡。”

    李园:“嗯。”

    王桏十指相扣,抬头看着对面端坐的李园:“很邪恶吧?”

    李园已经泪眼婆娑,却强装无碍:“还好,我以为你会跟我讲碑文。”

    王桏苦笑:“没有按照剧本来。”

    李园抬起头,灵动的眸子中闪动着孩子般的天真:“你一直都是我的偶像。”

    沉默。过去的日子,纤尘不染、志同道合的情谊,多么令人难忘!可他们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彼此,即使连一场大吵也没有,连一场标志开始的仪式也没有就草草收场。

    李园转移话题:“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王桏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忍不住抹她的发:“你有梦见过我么?”

    李园顺从地脱口而出:“嗯。”

    王桏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会说没有。”

    李园低下头:“当时梦见你回来了,我和孩子在等你,两层米色的小楼,碧绿整齐的草坪。”

    王桏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在李园的“字典”里有他们两个人的未来,还有孩子。如果是几个月前,他会不计后果地去抱她,不容挣脱地抱紧她;但现在,作为一个丈夫和准爸爸,他显然越界了。

    沉默许久。

    可能是喝水的缘故,王桏酒意稍消:“对不起。”

    李园:“没事儿。生宝宝很辛苦,这段时间你更要好好对文敏。”

    王桏:“放心。”

    李园不放心,送王桏到楼下。

    临别,王桏忍不住:“夏可你一个人扶不动,待会儿打电话给他姐,让她结束后早点儿来接他吧。”

    出租车开动,王桏看着后视镜里李园的身影渐行渐远,失声痛哭,他想起两年前他外派结束后回京的那一晚:

    一落地,王桏从机场打车径直去找李园,敲门无人应答,拿着钥匙的他近乡情更怯,结果门锁没换,他欣喜若狂。打开门,房间收拾的整齐有序,书桌一尘不染,衣柜里他的衣服收纳整齐,阳台的花草叶子脆亮,他似乎还是这里的男主人。他想给李园一个惊喜,在厨房一展身手,小有得意;他想等李园回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然而,短暂的欣喜之后,是打入谷底的失望。他所有关于重逢的美好想象瞬间倾覆,摊开的日记本对他不啻于当头棒喝,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因为,在他离开的日子,出现在李园日记中的,不是他的名字,是那个男人,是近乎奢侈的篇幅。不过,他什么也没有做,不必多此一举,他把钥匙放在日记本旁边,离开了,没有爱,也没有恨。

    送走王桏,李园泣不成声,她想起同样是两年前的那个冬夜:

    北五环到西三环,李园走了10多公里,从华灯初上走到夜色深重,从车流不息走到周遭寂静,从满怀热忱走到精疲力竭,从难以按捺走到心如止水。将要走到目的地,看到王桏的办公室亮着,却突然不知道最初为什么要来,一下子没了力气,没了勇气。爱情,在一条中途折返的回路上,突然觉醒了,又安静地消逝了。回到家,她看到一桌的饭菜、日记本一边的钥匙,虽然明白了自己的愚蠢,却也明白:一再的误解、反复的离合之后,是劝也劝不动的疲乏绝望,是留恋而不回头的无疾而终。

    或许会说,如果彼此真诚和信任,王桏可能会理智地看一下那几行字的落款日期;如果多翻几页,或许王桏可以看到他自己的名字,看到在他离开的日子,李园是多么想他,是多么希望他回来。那么,他们就此失之交臂,是怪语言功底不好的断章取义?是怪不识字的清风无故乱翻书?这显然可笑。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知道:爱情说不清楚,但婚姻是一条界限。到最后,他们一起回忆过往,突然发现:

    爱情——

    是来过的。

    她,

    来时,

    开枝。

    散叶。

    走时。

    无花。

    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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