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五条鱼尾
“你……”
太后面上显出几分忧色。
太子没有说什么, 朝太后行了告退礼之后便抬脚离开了慈宁宫。
太后身边的嬷嬷将她扶进内殿，见她沉默不语，便劝慰道：“太子殿下行事向来有分寸，娘娘不必担心。”
太后冷玉灵闻言叹了口气。
“也罢。”她摇了摇头, 自嘲一笑, “我一个自己都活不明白的老婆子, 哪来的本事指点他们后辈？”
嬷嬷还想再劝, 被太后制止。
“你也不用担心我。你说得对, 太子是有能力的，妙妙也通透聪慧。”太后宽慰道, “他们会好的。”
皇宫另一边，太子也走到了乾清宫。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跟在他身后，偷偷抬眼觑了觑太子，还是把将欲出口的马屁咽回了肚子里。
这些年太子在宫中愈发不露声色, 哪怕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总管魏常, 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触了他霉头。
魏常心知肚明, 盛京中太子暴戾的名声虽说有皇帝那边刻意添油加醋的成分在, 但太子本人也绝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就是了。一般人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宁愿顶着不孝的名声, 也要从皇帝手里夺权？
这样想着，魏常跟着太子的脚步踏入了乾清宫, 皇帝坐在主位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魏常加快脚步走到皇帝身边侍候, 太子则不冷不热地行了礼。
两人一个在主位，一个在下方，看似下方那个矮了一头, 然而实际上却是太子气势更胜一筹。近看更能感觉到两人面貌上的那种相似，只不过太子的五官显得更年轻锐利一些。
魏常调整了一下拂尘，将目光从皇帝已经夹了白发的头顶上收了回来。
说起来，皇帝如今也不错四十多岁，但相貌看起来比同龄人更苍老一些。只能说哪怕有两个得力助手左相右相帮忙，处理政务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不知陛下找儿臣有何事？”太子抬眼看向皇帝。
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对皇帝的态度不像是父亲，而是臣子。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挪走。
旁人说太子容貌肖似他，然而他每每看太子，只能在他脸上看到皇后的影子。而这令他厌恶。
“听说你去了虞府？”虽是问句，但皇帝的语气是肯定的。
太子颔首：“是。”
皇帝摩挲了一下茶杯：“你难道真看中了虞家那丫头？”
“是。”太子神色不动，“请陛下赐婚。”
他索性借着话头提出了原本的打算。
皇帝沉吟了片刻。
其实要按他的想法，太子娶虞家那个丫头挺好的。
先前他就一直担心皇后和郑家会撮合太子与郑若琪，对他产生更大的威胁，好在太子一直不愿意，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虞家的权势不高，不至于让皇帝产生威胁感，而且郡伯嫡女嫁入皇宫也不丢皇室的脸面。
只是……先前他已经答应了谢钰要为他和虞家女筹谋……
“朕认为不可。”皇帝心中带着几分遗憾说道。
“虞家女毕竟不是在盛京长大，要做太子妃还有所欠缺。”皇帝难得对太子柔和了一下脸色，“你不如再考虑考虑，夏尚书长女如何？”
“儿臣心意已决。”太子垂目拱手。
皇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朕的话，你也不听了？”
太子缄默以对。
要是听了他的话，太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宫里哪块儿旮沓角儿里呢……旁边的魏常垂下了眼睛，心中暗暗哂笑。
皇帝：“你和虞家的亲事，朕是绝不会同意的。”
太子垂下了手，忽然抬眼直直望向上位的皇帝，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说不出是什么意思，像是嘲讽，像是不屑，又好像没什么特殊意味。
只是皇帝却像被这个笑给激怒了，他狠狠拍了一下书案，指向太子：“你笑什么？！”
谢妄不语，只是提步走向前，他气势愈盛，表情愈淡，似闲庭信步，偏又势如破竹。
他的步履轻轻落在地面，慢慢地靠近了皇帝。
皇帝脸上的愤怒表情逐渐撑不住了，他躲闪地望了一下四周，又提了口气看向了走到了他面前的太子。
这个他二十年来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儿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长成了一个俊美高大的年轻男人，眼神深沉成熟，带着某种危险的侵略性。
哪怕是皇帝，也不得不承认，在他靠近的一瞬间，他的心底其实是恐惧的。
“大胆！你要做什么？”皇帝强撑起气势，“造反吗？！”
谢妄的眼神轻淡地扫过眼前纸老虎一般的中年人：“不敢。”
皇帝莫名就从短短的“不敢”二字中听出了一丝嘲讽。
“……那你还不快给朕下去！”他气势弱了一些。
太子不理他。
“陛下处理政务已经殚精竭虑，想来也没有精力再管其他事宜……”太子声音轻淡。
皇帝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上次太子这么说的时候，直接从他手里撕走了一半理政权！
“……故此次儿臣的婚事，便不劳陛下忧虑了。”太子修长的手指按住了书案上的墨块，缓缓地在砚台上打着圈，目光倏然转向了一旁的魏常，“有劳魏总管去取一份空白圣旨过来。”
皇帝警惕地看了一眼太子：“你要做什么？朕是不会同意你和虞家女的婚事的！”
太子眼神一厉，原本还在犹豫的魏常立刻弯腰离开去取圣旨了。
皇帝见状，气愤尤甚：“你胆敢指使朕身边的人？！”
魏常动作迅速，还没等皇帝的怒气爆发出来，他就将一份空白的圣旨送到了太子手边。
谢妄也恰好磨好了墨。他将圣旨平摊开在皇帝面前，又将一只蘸好了墨水的毫笔送到了皇帝手边。
“谢妄！你是要造反？！”皇帝狠狠推开谢妄的手，“朕明日便告知文武百官你的所作所为，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毫笔被甩到了地上，连太子衣袖上也沾上了一些墨迹。面对皇帝的威胁之语，太子表现得十分平淡。
他又取过了一只毫笔，低头耐心地蘸着墨，声线沉稳有力：“陛下难道想试试，是您先将儿臣拉下太子之位，还是儿臣先让您去宁寿宫养老呢？”
宁寿宫是历任太上皇居住的宫殿，只是很少用到罢了。
太子再次将笔递到了皇帝面前，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
“陛下是想要另一半的理政权，还是要宁寿宫的逍遥日子？”
皇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与他对视了片刻后高声喊道：“来人！来人！给朕把这个逆子拿下！”
魏常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大门，并没有人进来，更加小心地后退了两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你！你这个逆子……”
皇帝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安静，气愤的同时，心中更虚了两分。
太子再递了递手中的毫笔。
“陛下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是么？”谢妄眼中含了些冰冷的笑意。
气氛一度凝滞。
终于，皇帝还是妥协了，他接过了毫笔，深深地看了一眼谢妄之后，在圣旨上书写起来。片刻后，他才狠狠将毫笔丢开。
“还不拿着快滚？”皇帝冷哼一声。
太子点了点圣旨上盖章的地方：“玉玺。”
皇帝：……
他气一滞，又拿出玉玺匆匆盖了章才罢。
太子将圣旨妥帖收好。
“多谢陛下赐婚。”谢妄这才露出一个比较轻松的表情，他看向魏常，“明日就有劳魏总管去宣旨了。”
魏常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是是是。”
看了一眼气闷的皇帝，谢妄带着圣旨转身离开了乾清宫，身后还能听见皇帝摔碎茶盏的声音。
刚走出乾清宫，就见到迎面一名中年男子大踏步走了过来。
他一把美髯，身形清瘦，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年纪，模样看起来像文人，气势却是那种常年浸淫权势的人才有的独到老练。
“殿下来与陛下商谈政务？”他捋了捋胡子，视线对上太子。
谢妄嘴角微微拉平，并不回答：“右相此时过来有何要事？”
这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和左相尹鸿一起辅佐皇帝的右相郑仁。
郑仁对太子的态度不以为意，他低头笑了一笑。
“听闻尹大人身体不适，微臣便过来与陛下一起磋商事务。”
太子也不是当真要知道他来做什么，是以问过便准备离开。
“今天的事情臣已经知晓。”郑仁却像是有话要说，“小女不懂事，如果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勿要责怪。她也是……”
“右相。”太子目光冷淡，止住了他的话语，“慎言。”
“右相若真的愧疚，不如去找该道歉的人赔礼道歉。”谢妄手指轻抚过袖中的圣旨，淡淡地扫了一眼他。
郑仁捋胡子的手一顿：“是该如此。”
“不过，郑家的意思，殿下应该是明白的……”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太子与郑仁对视了片刻。
“孤的意思，也早就清清楚楚。”
不再看郑仁，谢妄径直离开了此处。
看着太子的背影，郑仁脸上的笑容终于落了下来，他眼睛微微眯起，掩住了其下犀利的暗芒。
明月高悬，夜色清冷。
虞府里直到半夜才褪去热闹，真正地安静下来。
一道身影如风一般潜入了虞府后院，梅轩里守在暗处的护卫察觉到动静，却又在接收到某种信号后又蛰伏了下来。
身影悄然来到窗边，轻轻一推木窗。
没推动。
身影动作一顿，迟疑一下后犹豫地轻敲了一下窗台。
“吱呀——”
轻微的响声后，木窗被从里面打开，露出了后面笑容甜甜的少女。
“我就知道你会来！”少女捧着脸嘿嘿笑了两声，脸上写满了小得意。
身影正是谢妄。
他看了看少女眼下微微的青色，手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么晚了还不睡？”
妙妙让开地方，让谢妄进屋。
“那你抱我去睡~”妙妙打了个哈欠。
屋里没有点灯，现在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照了进来，哪怕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她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带着动人的微光。
谢妄低头看着她。
“好不好？”妙妙眨巴了一下眼睛。
“好。”
谢妄倏然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罗汉床上。
妙妙满足地抱住他挨挨蹭蹭的。
现在早就过了平常妙妙入睡的时间了，是以她还没和太子说两句话，便困得受不住，很快睡着了。
她清醒的时候还黏黏糊糊地抱着太子，睡着了便嫌太子像个火炉似的太热了，不一会儿便推拒着他滚到了床的里侧。
谢妄靠在床头想了想，起身去找了一把团扇过来扇风。
小鲛人睡着了也跟长了眼睛似的，很快就循着凉意蹭到了太子怀里，满意地吹着凉风。
太子搂着熟睡的小鲛人，也很满意。
夜色愈发深浓，太子也被睡意侵袭，沉入梦境。
挂在妙妙脖颈上的白玉链垂落到两人之间，在黑暗中慢慢亮起了柔和的光辉。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无能狂怒gif
皇帝被威胁后放言要告诉文武百官属实是小学鸡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