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条鱼尾
皇后刻薄的眉眼间显现出几分阴沉, 又隐隐有几分不可置信。
或许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后还没有被人当面这样说过的经历，一时没有来得及暴怒。
“你说什么？”她的声调不由自主提高了，眼睛微微睁大紧紧盯着妙妙。
妙妙面色不变，还是笑吟吟的, 好像说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一样：“建议您闭嘴呢。”
太子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隐匿住了唇边的笑意。
“这就是你所谓的略懂岐黄之术？”皇后呼出一口气, 皮笑肉不笑地问。
郑若琪也惊讶地看向妙妙：“妹妹怎么能这么说呢？”
“为何不能？”妙妙歪了歪头, 做出疑惑的表情。
郑若琪眉眼间露出一丝气怒：“姨母也只是担心妹妹身体弱罢了, 我们晚辈合该理解感恩才是，妹妹怎么可以这样对皇后娘娘说话？”
皇后闻言欣慰地拍了拍她：“姨母没有白疼你。”
妙妙神情更加疑惑：“姐姐为何不能听我说完？正是因为我略懂岐黄之术, 才深觉没有什么术法比闭嘴更有效了。”
皇后露出一分不屑。
“就连圣人都说，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既然皇后娘娘都知道自己的话不妥当, 那就更应该慎言才是。”妙妙直直地看向郑若琪, “还是说郑姐姐对圣人的说法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
“圣人的话，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有, 郑若琪也不敢说, 她犹豫道, “只是妹妹的语气……显得有些不敬了……”
“不敬？”妙妙一笑, “都说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的话又不带脏字儿, 不过是直白些罢了, 还远谈不上不敬吧？难道用甜言蜜语哄着娘娘说一些不知所云的混账话, 便是对娘娘的敬意了么？”
郑若琪张口欲言。
“姐姐又该说我不敬娘娘了！”苦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又道，“只可惜我见识粗鄙浅薄, 说不出圣人这样的话来，只能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述了。还望娘娘知道我心意就好。”
太子点了点头：“父皇在朝上都能听谏臣进言批评，身为一国之母，母后难道不行么？”
这是要拿皇帝来压她。
不过皇后确实在意这些，因此只能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本宫也不曾真的责怪与她，你们倒是一个个说得起劲。”
妙妙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向皇后：“妙妙就知道娘娘是大度又明事理的，绝不会怪我。”
皇后眼神冷淡，语气却说得温和：“你是个牙尖嘴利的，本宫怪不了你。”
“多谢娘娘夸奖！”妙妙就当没听懂她的阴阳怪气，喜滋滋地应道。
“行了，不说这个了。”皇后转了话题，“本宫叫你过来，也是听闻了你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妙妙心想她指的一定不是什么夸她好看的名声。
皇后脸色瞧着和气了许多：“本宫瞧着你年纪也快到了，不知家里人可有何安排了？”
太子神色冷淡了一些。
妙妙的回答自然是摇头。
皇后笑了笑：“可惜虞老夫人没有来，不然本宫倒是可以与她商讨商讨。”
以她对妙妙的不喜，妙妙的婚事要是有她掺和那还能好？
因此妙妙只作出羞涩的样子，不答她的话了。
不过妙妙不接她的话头，皇后自己也能把戏唱全。
皇后：“你郑姐姐也是盛京里少有的品貌，本宫是再满意不过的。”
郑若琪偷偷瞧了一眼太子，眉眼间浮现出一抹羞意。
“她啊，是个痴性子。你来帮评评理。”皇后对着妙妙笑，“你说，你郑姐姐与妄儿打小便认识，要说身世、相貌，那是没有更匹配的了，是不是？”
“以往也不是没有不长眼的人肖想过太子妃之位，一个个长了张狐媚脸就心比天高。”
妙妙笑容淡了下来。
郑若琪娇羞地推了推皇后的胳膊，喊了一声“姨母”。
“本宫这话又没有错。”皇后安抚住她，“不信你问问你虞家妹妹，难道这盛京中还有第二个人比你适合做太子妃么？”
郑若琪羞怯地看向妙妙，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在她面前宣示自己对郑若琪的满意，叫她知难而退，不要有妄想，才是皇后将她找来坤宁宫的真正原因吧？
“啪！”瓷器的碰撞声响起，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何不直接问我？”太子冷冷地看向皇后。
“怎么，本宫还问不得她了？”皇后不甘示弱。
太子没有回她，而是叫来孙致：“送虞小姐回去。”
妙妙看了一眼太子，跟着孙致离开。
皇后高声制止：“不准离开坤宁宫！”
可惜不论是妙妙还是孙致都将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皇后终于收起了笑脸。
太子又叫了人来：“将她也带走。”眼神指向郑若琪。
郑若琪抓住了皇后的衣袖，向她求助。
皇后瞪向来的宫人：“本宫说不准走！”
然而在皇宫中，最有话语权的是太子，而不是皇后。任凭皇后怎么阻拦，宫人都强硬地将郑若琪带出了坤宁宫。
“你就是这样为人子的？！”皇后将矛头指向他。
“你今天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儿子了？”太子看着挣扎间弄得鬓发微软的皇后，讽刺道。
皇后瞪着太子，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在看什么仇敌一样。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上了那个狐媚子！”皇后愤怒地将桌上的茶具拂落，“你和你那个父亲还不是一样的德性！”
她不知联想到什么，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语气颇有些歇斯底里：“我哪里对不起你们？我尽心竭力为你谋划，为你布局，若不是我，你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你便是这样对你的生身母亲的吗？”
太子嘲讽地笑了。
不过是一句话，他曾经所受的冷眼，所流的血汗，所付出的心计筹谋，都被尽数抹消。
真是天底下再没有的好母亲了！
太子没有说话，皇后却又突然作出了慈爱的神色，她上前想抓住他的手臂，却被太子后退躲开。
“我也是为了你好。”皇后不在意他的躲避，“你想想，那个虞家女，既不能带给你权势，又不能带给你声名，哪有一点适合做太子妃？”
“若琪虽然年龄稍大一些，但样貌家世样样不差，还对你真心一片……”
“你又怎知我不会做出他那样的事，让郑若琪变成第二个你？”太子垂眸，声音轻淡。
皇后面目扭曲了一下，她抓住自己的头发喃喃道：“不会的……我不会允许的……”
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颓然跌坐在地上，又忽然伸手抓住了太子的衣袖，像要求，又像祈求：“你不能这样……不能对不起我……”
她是对太子在说这话，还是透过太子向谁祈求呢？
“我对不起你？”太子自言自语。
拂开了她的手，让她松开他的衣角，太子将皇后扶坐在座椅上。
皇后眼神恍惚地看向面前的人，他年轻俊美，眉眼犀利，然而眼中却是看不见情绪的沉沉墨色。
像年轻的皇帝，气质又完全不同。
她忽然拂开了他的手，眼神陌生起来：“你是谁？你是谁！我的儿子呢……”
他才不是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温柔乖巧，再听话不过了……
“肯定是贵妃那个贱/人，把我的儿子偷走了！”她咬了咬指甲，忽然嘻嘻笑起来，“贱/人……贱/人……”
太子对她的表现已经习以为常，他转身跨过地上的碎瓷片离开，声音遥遥地传了过来。
“你若是不想以后一辈子待在佛寺里吃斋念佛，便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要做。”
身后又传出皇后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正殿外，宫装女子听到这声音瑟缩了一下身子，守着不敢进去，见到太子的身影出来，垂下头行礼。
“封锁坤宁宫，传太医过来。”太子路过她时留下了一句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