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条鱼尾
坤宁宫中后续如何, 妙妙不知道。走出坤宁宫没多远，她便被郑若琪追上了。
郑若琪拦在了妙妙身前，面带歉意地对孙致道：“我想与妹妹单独说说话，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孙致没有回应, 而是看向妙妙, 等她拿主意。
她面带疑惑：“我们关系还没有好到单独说话的程度吧？”
郑若琪掩唇一笑, 眼里迸发出挑衅的意味来。
“妹妹不敢么？”她问。
君子不立危墙, 妙妙才不会傻傻地跟着她的脚步走, 于是反唇相讥：“是你有什么话不敢当面说么？”
郑若琪笑容落下来一点：“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便直说了。”
妙妙随漫不经心地点头：“洗耳恭听。”
“我不知道太子哥哥是不是被你的相貌给迷惑了, 才几次对你多有关照。但是我希望妹妹能够知道，以你的家世和名声，嫁给表哥也只是拖累……”她停顿了一下，“你常年不在盛京, 或许不了解京中的形势, 表哥更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妻族，而不是一个只会拖他后退的锦绣枕头。”
她自信地看了孙致一眼, 说：“不信, 你问孙总管便知我没有在骗你。”
孙致心中好笑, 却并不接她的招：“殿下的事, 奴才又怎敢妄议？”
想拖他出来？还太嫩了点。
郑若琪见他滴水不漏，生气也毫无办法, 只能又将矛头指向妙妙。
“你若是真的为表哥着想, 便应该主动退出。难道你想害得他登不上帝位不成？”
她声音恳切, 妙妙却不为所动。
若是太子是个需要靠妻族上位的人，那便不是她喜欢的那个太子了。
“郑小姐何不直接对太子说这话？”妙妙歪头看向她，笑了笑, “毕竟，我也不能主动去娶太子不成？”
她倒是想娶呢，可惜太子不愿意呀！不然他早就是鲛人族三驸马了！
妙妙自认说得很真诚，但在早就视她为情敌的郑若琪眼里，这只是拒绝和挑衅。她深深看了妙妙一眼：“我言尽于此，你若是想不明白，那我们之后也只能各看本事了！”
说完便硬擦着妙妙的肩头走了。
这是来放狠话来了？
妙妙摇摇头。
郑若琪总是以太子的青梅竹马自居，然而对太子的了解怕是还没有她多。
她或许觉得自己有皇后撑腰，有家世做底气，太子最终还是会为了皇位权衡，而选择她。
然而就像太后所说，太子是个倔性子。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娶郑若琪，那不管郑若琪是十五岁，还是等到二十五岁，他都不会娶。
况且要依靠妻族走上帝位这个说法，是在看不起妙妙，还是看不起太子呢？
饶是郑若琪表现得再如何胸有成竹，妙妙也并不担心。这种底气源于自信，也源于对太子的信任。
而且，跑到妙妙面前来“劝退”她，反倒暴露出郑若琪暗藏的害怕来了。
毕竟太子早就在皇后面前表态过不会娶郑若琪，难道她会不知道吗？
她知道，故而惶恐。
孙致倒是怕妙妙多想，在路上为太子一个劲儿地表忠心。
出了宫门，孙致就不适合再送了。妙妙搭上回山庄的马车，遥望着宫墙消失在眼帘中。
回到山庄之后，天色已经不早，妙妙用完晚膳便又泡到山泉池子里去了。
畅快地甩了两下鱼尾，妙妙靠在石壁上，胸前的白玉链在月光下散发着盈盈微光。她抱起自己的尾巴仔细查看，上面有些地方秃秃的，有的露出了底下粉嫩的肉，有的已经隐隐长出了新的鳞片，好在大部分鱼鳞都还完好，没有一下子全部掉完。
然而这些完好的鳞片，在这段时间也会依次掉落，继而长出更加坚硬、美丽的新鳞来。
将即将掉落的老鳞小心翼翼地拔下收集起来，妙妙才松了口气。
她摸着白玉链思忖着，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今天似乎身体要更轻盈一些。
放好鳞片，妙妙拿出海神的耳朵，沉入了池中。
这已经是她每天的必经流程，即便身在千里之外，但能从海螺中听到熟悉的家人的声音，确实消除了很大一部分身处异地的不安感。
今天照旧听着海螺，本以为还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听到一半，妙妙却忽然激动地吐了一串泡泡。
“大姐怀孕了？”妙妙不由自主问出了声。
然而听到海螺中仍然不停的说话声，妙妙终于想起来那边听不见她的声音，这应当是昨天的讯息了。
“哈哈！”妙妙欢快地绕着山泉池游了两圈，“我要有外甥啦！”
一定是个红尾巴的、脸蛋红扑扑的可爱小鲛人！
那边的声音停下，妙妙对着海螺叽叽喳喳了一大堆话，才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到大姐怀孕的样子呢？”
妙妙撑着下巴，想象了一下脾气暴躁的姐姐微微温柔慈爱地抚摸着大肚子的场景，浑身不适应地哆嗦了一下。
害，还是别吧，温柔交给大姐夫就好了。
“要给小外甥准备什么见面礼呢？”妙妙又思索起这个来。
她，好像没什么好送人的……一穷二白的妙妙纠结了。
她小时候最想要什么呢？
想了半天，妙妙没想起来最想要的，却想起了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大概是受伤和死亡吧。
海底的鲛人拥有灵活的尾巴，锋利的指甲，上身的皮肤却十分柔软，很容易在战斗中受伤。
然而海中药材却不像陆地上一样丰富，海族们对药材的使用也十分粗糙。如果受了伤，大多只能靠着顽强的生命力自愈。
海族热爱战斗，即便是身为公主的妙妙，也常常自己动手捕猎。也因此，海族们很有可能因为伤重不愈死亡。
就像之前失踪的秋彤，如果不是在陆地上遇到了她，所有的鲛人只会以为她已经丧生在了某次捕猎中——这是绝大部分海族都有的常识。
可是……如果有了有效的药物，海族们的命运，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心中隐隐约约冒出一些想法，妙妙从池中出来。
穿上衣服，妙妙直接向卧室走去。
屋里点着烛火，妙妙本以为是瑞兰和嬷嬷们在等着，然而刚打开门，便见到了一袭深色衣角。
太子靠在她常躺的那座软榻上执卷夜读，烛光将他微垂的眼睫照出温柔的阴影。
听见了推门声，他抬眼看了过来，却很快轻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妙妙看了一下自己，意识到什么。却坏心眼地关上门，走近他。太子想起身，就被她按住肩膀倒在了软榻上。
她摸了摸太子的耳垂，果然热热的。
“你怎么不看我呀？”
“不好看吗？”
妙妙抽出他手中的书卷，放到一旁，故意凑得更近，用疑惑的声音问他。
太子耳垂更红了，伸出一只手抵住了她的额头，不让她靠近。
“……怎么不多穿一些？”他专注地看着烛架。
妙妙嘻嘻笑了一下：“热嘛~”
刚从山泉池里出来，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下半身穿着灯笼裤，上身只穿着亵衣，外面虽罩了一件鲛纱，但却是清透款的，可以看见下面的锁骨和玲珑起伏。
她又长高了一些，玉腿更加修长。灯笼裤松松地坠在了腰胯上，露出了可爱的小肚脐和柔韧的细腰。
她肌肤本就白皙，在昏暗的烛火下，那白皙又像是笼罩着一层梦幻的微光。那白玉垂在清晰的锁骨下方，竟一时分不清是玉更清透，还是肌肤更皎洁。
“你害羞了么？”妙妙点了点他的脸颊。
太子不回答，只说让她去把头发擦干。
“不要，懒得动。”妙妙倒在他身上不起来。
太子硬是将她扶起来，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衫才罢休。
妙妙不满地鼓着脸颊对他哈热气：“热死了热死了！”
太子便给她打扇。
妙妙：……
“你亲亲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害羞呢？”妙妙撅起嘴，“你说，你是不是个伪君子？”
太子看了她一眼。
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但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伪君子，否则面前的小鲛人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妙妙在他意味深长的视线中怡然不惧地挺了挺胸膛，理不直气也壮。
白玉链忽然从衣服间滑了出来，妙妙低头摸了摸它：“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太子颔首：“这是冷家的宝物……”
妙妙打起精神来听。
原来太后名叫冷玉灵，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冷家人。不过即便有着一个做太后的族人在，冷家依旧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没落。
和其他世族不同，冷家出名并不因其权势，而是因为他们的传承。在前朝，冷家世代出国师，煊赫已极。据说当时的国师可与神明沟通。可惜前朝破灭后传承遗失，冷家跌落神坛。到了太后冷玉灵的时期，已经需要靠与皇室联姻来保持辉煌了。
然而或许是天意使然，冷家现在人丁凋落，已经数十年没有新一代出生，算是走向末路了。
白玉链和传说中可以沟通神明的传承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依然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其贵重不是在它的价值，而是在它久戴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效用上。
太后看起来那么年轻，也有一部分白玉链的功劳。
“你常戴着就好，不要辜负太后的心意。”太子宽慰道。
妙妙靠着他：“你相信有神明吗？”
她以为太子不会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然而太子点头了。
“你也信呀？”妙妙美滋滋，“我也相信！肯定是海神听到了我的心愿，所以就把你带到海上来送给我了！”
谁让她们鲛人是海神最宠爱的造物呢？
“对了，我的大姐！她有孕了！”妙妙想起这个好消息，和他一起分享喜悦，“你很快就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外甥了！”
太子一怔，想到了小小的、肉嘟嘟的妙妙拖着鱼尾巴在海里游动吐泡泡的样子，心中莫名一悸。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
“你要不要给你未来的外甥准备准备什么见面礼？”妙妙仰头看他。
“唔……”太子做出思考状，在妙妙期待的视线中缓缓说道，“不如……送他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妙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她的孩子么？
刚开始在海上见到太子的时候，妙妙很自然地想过要将太子拐回海里生崽崽，然而现在相处久了，她反而很少想起过这个念头了。
她有一天也会和大姐一样，肚子里孕育着一个小崽崽吗？
可是……妙妙又不知道可是什么……反正想到她可能未来也和太子有崽崽，脑子里就已经乱成浆糊。
“你，你把孩子送走了，我就没有崽崽了……”思绪有些混乱的妙妙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
太子笑了一声，装模做样地想了想：“那确实是个问题……”
妙妙懵懵地点了点头。
太子握住了她的手，墨色的眼瞳对着妙妙：“那我们就生两个，送一个，留一个。”
和他……生两个崽崽……
妙妙脸上腾起红晕，然而为了未来的崽崽可以待在父母身边，还是坚决地拒绝了太子的提议。
太子的表情似乎有些遗憾。
为什么会有父亲想把自己的崽崽送人呢？妙妙决定以后一定要看好他！
思绪清明了许多，她想起了之前心中隐约的想法，试探地问太子：“你说，我把鲛纱卖了给小外甥买药和一些小玩意儿好不好？”
太子有些奇怪地看向她，直觉她要说的不止于此。
如果只是买些药品和玩具，何至于卖鲛纱？
“还有呢？”太子问。
“还有就是，要多准备准备给未来更多的外甥们，所以……”妙妙谄媚地凑近，捏了捏太子的肩膀，“我开一家店铺好不好呀？”
如果有钱，妙妙想到就直接自己去做了。可惜妙妙是个穷光蛋公主，只能……唔，先筹措一点点小资助。
咳咳，作为未来外甥们的姨父，太子也应该出点力不是么？
妙妙真诚的眼神直直望着太子。
太子：“不……”
妙妙冲上去“啪嗒”亲了太子的唇一下，制止了他的话语：“不准说不！”
太子眉头微皱：“你……”
“啪嗒！”妙妙又啄了一下：“答应一下吧好不好？”
太子抬眼看妙妙，还未开口便又被她主动亲了一下。
“你拒绝我就一直亲你了！”小鲛人眉飞色舞。
太子眉头还是皱着。
妙妙只好又接连亲了好几下，外加撒娇卖乖，眼看着他面色和缓下来才停下。
“你答应啦？”妙妙挑起太子的下颌。
太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偷笑起来。
“不过……”妙妙竖起了耳朵，就听太子道，“自己重新起步太累了，不如接手已成规模的商铺。”
接着，太子便说让妙妙直接接管他手下的一些店铺。
“说完了，去就寝吧。”太子拍了拍她的背。
“你留下来吗？”妙妙眨了眨眼。
谢妄点头。
妙妙喜滋滋地拉着他躺到了床上，抱住了太子的一条胳膊睡觉。
今天皇宫一趟来回，妙妙确实累了，本想和太子再说说话，没想到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谢妄一缕缕捋顺她已经干了的长发，在她均匀的呼吸声中也很快入睡。
被鸟叫声吵醒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理所应当地，太子早就离开了山庄。妙妙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神清气爽地迎接新的一天。
用早膳的时候，周嬷嬷奉上了一个上锁的木匣和一封信。
妙妙好奇地看了一眼信件——太子应该不至于这么快送信来才是。
“这是虞家那边送来的，说是向家给小姐的信件。”
向家？向晴？
妙妙想起了那个热情机灵的少女。
打开信件一看，写的是向晴的一些问好和趣事，比较值得一提的就是她问妙妙有没有同她们一道儿去赏荷的打算。
放下信件，妙妙的目光聚集到木匣上。
“这里面是什么？”她问。
周嬷嬷满脸笑意：“这是殿下今早特意吩咐拿出来的。”
妙妙眼睛一亮，是她的店铺？
周嬷嬷开了锁，取出一沓纸和账本，交到妙妙面前：“殿下可记挂着小姐呢，小姐一来盛京便将这些商铺庄子过到小姐名下了，之前一直锁在库房呢。小姐这是准备学着管账了吗？”
妙妙：……？
她喝粥的手一顿。
早就过户到她名下？还在她的库房里？
所以她为了一个本就在她这里的东西去求太子了！
关键是昨天太子还眼睁睁地看着她亲他撒娇！那么多次！
妙妙收好契书。
伪君子！实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请假了，所以今天多发了一点。
感谢在2020-07-08 23:57:30~2020-07-10 23: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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