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阴差阳错
两人不敢耽搁,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太后的建章宫。不同于皇后永宁宫中的雍容华贵,太后此处多用福寿雀替,虽略显低调,可这位太后娘娘也并非安于室之人。
先帝骤然驾崩,若无太后的周旋谋划,登基时任性顽固的魏齐霄也不会成长得如此之快。虽不能说他已然是位英明无双的君王,但好歹是沉稳下来了,总好过那般独断专行。
郁华枝又想到姜弥入宫也少不了这位娘娘的主意,不由得生出几分谨慎,虽不知道今日因何召见自己,但总归小心为上。
方至殿门口,便有宫人入内报信,须臾便将二人请了进去。
郁华枝跟在姜弥之后入殿,只不错眼地盯着脚下华贵的地毯,却没瞧见自她入殿以来上方的太后便含笑望着自己。
姜弥照例行礼问安后,太后便笑着开口,
“你这孩子,这几日气色倒好,可见是宫中风水养人。”
姜弥也笑呵呵地走上前去,在太后身边坐下,娇嗔道,
“母后这话,可是嫌弃儿臣长胖了?”
太后捏了捏姜弥的脸蛋,无奈道,
“妮子愈发大胆,都开始逗弄起哀家来了。”
说罢才望向还低头站着的郁华枝,太后掩去眼中的精明,朝郁华枝温声开口,
“你便是华枝吧?”
郁华枝闻言便俯身行了个大礼,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臣女郁华枝参见太后娘娘,承蒙太后娘娘召见,臣女不胜欣喜。愿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连太后也不住地暗赞,这通身的气派,几头的凤冠戴不得,只可惜……
面上依旧温和地笑着,虚抬了手,
“好孩子,快起来吧,也到哀家身前来,赐座。”
郁华枝安坐后这才抬头,望向元贞国之内最尊贵的女人,虽然眼尾已现岁月痕迹,但仍是位雍容华贵的美人,一身蹙金广陵鸾袍更显气韵。
只听她缓缓开口,
“早就听闻你这孩子品貌极好,偏生你之前都不到哀家跟前来,今日还是听闻淑妃召你入宫,这才有缘一见,果真是个好孩子。”
郁华枝不敢托大,只恭顺回话,
“太后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蒲柳之姿无缘得见太后娘娘,只得时常祝祷,愿陛下与太后娘娘安泰。”
倒是个懂事的,太后自觉心中谋算更是稳了几分,
“你的心意哀家知道,淑妃与你交情甚笃,时常入宫来陪陪她,若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也来陪哀家说说话。”
郁华枝笑着称是,倒是姜弥接过话头,
“母后姿容艳冠后宫,哪里就算是老婆子,可真真羞煞儿臣们了。”
太后拍了拍姜弥的手,心情极好,
“今日你嘴这般甜,自然有赏,只是……今日哀家的女官怎么也燃不好冷云香,你善调香,便去侧殿教教那些小丫头,教好了才有赏。”
姜弥正欲出言约上郁华枝一同前去,太后却摆了摆手,便只能作罢。
待姜弥去了侧殿,正殿之上便只剩下太后和郁华枝。桌上的冰酥酪冒着丝丝凉气,一旁的冰鉴里也是新起出的冰,盛夏时节却似置身秋日寒潭。
太后靠着坐塌,缓缓开口,
“华枝,你可知如今局势焦灼?”
郁华枝心下惴惴,揣摩着字句回道,
“太后娘娘说的是如今元贞国与萧国之争吗?”
见太后点头,她才接着开口,
“如今萧国占据元贞北部疆土,又欲插手政事,臣女斗胆,如今情势的确不容乐观。”
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悠远,
“身为元贞子民,当尽自己之力,保家国不失,哀家说的可对?”
郁华枝垂眸,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只叹臣女内宅女眷,于国家大事上却是无计可施。”
听了这话太后倒是摇头,
“华枝,于此事上,你能做的可远比想的要多。”
“今日哀家宣你过来,不单是为了同你话家常,而是有要紧话要问你。”
郁华枝心口一跳,总觉得此事不简单,太后娘娘支开了姜弥,为的竟是同自己密谈,
“臣女愚钝,不知太后娘娘有何事吩咐?”
太后目光清明,正色开口,
“你可愿意嫁给萧国的赫连羽将军?”
见郁华枝一时怔愣,太后便接着说
“这位赫连将军可是萧国太子的心腹,太子有了太子妃不好接近,但若你能接近赫连羽,为陛下探听萧国的情报,那可算是元贞国的功臣了。”
郁华枝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尽是无奈,不由生出郁结,
“太后娘娘……臣女身为元贞国子民,自然不愿徒留亡国恨,但仅凭臣女,只怕也做不到扳倒萧国……”
太后轻哼了一声,
“华枝,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以你的姿容性情,赫连羽他一定难以拒绝。不过当然,仅凭你一人之力,也无法退敌,这个你放心,军中已有良将可用,里应外合之下元贞国当有生机。”
“如今哀家便是要问你了,你,可愿意?”
郁华枝望向侧殿,姜弥并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心已经凉了大半,难道自己真的无法摆脱受人支配的命运么?
沈云疆至今下落不明,北疆将士鲜血尚未凝干,便要她去亲近敌国之人,未免太过残忍。
郁华枝连拒绝的余地都无,若是无端牵连郁卿川和郁晏欢,还有自己的父亲,只怕没有好结果,心中太过无力,惟余叹息。
郁华枝压下眼中的酸意,怔怔开口,
“臣女遵旨。”
郁华枝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皇宫,姜弥瞧她脸色不好却也问不出什么,脑子里只回想着太后的话,
“这些日子且听你父亲的消息,多和赫连羽接触,若是一切顺利,哀家便可为你们准备大婚了……”
回了府中郁华枝遣散侍女,一个人闷在房里,
“事情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论观情察势,郁卿川算得上是个中好手,从前的担忧大半都成真了。
郁华枝虽有打算离开京城,但殊玉那头若一时脱不开身,又该如何?更何况他若知晓此事,可会又添犹豫?
郁华枝看着渐暗的烛火,烛芯即将淹灭,她却无动于衷,
“真的……由不得我吗?”
宫墙之内人心也并不安稳,魏齐霄已然得知母后与郁华枝谈话的内容,心内愈发烦躁,才入夜便朝姜弥宫里去了。
姜弥接驾后见陛下面色不善,便传了晚膳,
“陛下一同用些吧,今日御膳房新做的菜式。”
魏齐霄点头,顺势坐下,
“今日我烦得紧,带了好酒,淑妃可有兴致共饮?”
姜弥笑着应下,
“从前在家时,我和华枝也总喜欢偷偷喝酒,今日便也陪陛下喝一场。”
两人无言对饮,倒也未觉得乏味,只是今日这酒……似乎格外浓郁。
不过半个时辰,带来的两壶酒便见了底,魏齐霄脸上微红,闷闷开口,
“姜弥,同你说实话,我心里头一直都有个人,而这个人却是这辈子都求而不得的,你说朕这个君王,是不是做得很窝囊?”
酒劲上头,姜弥眼角微红,悲从中来,酒后吐真言,
“陛下,求而不得的不止你一个……这辈子,我也不可能与心悦之人长厢厮守,这或许便是阴差阳错,世事如此,徒叹奈何。”
“原本我以为不会再这般难过的,可如今想来,终是意难平。”
魏齐霄低低地笑了,三分苦涩,两分凄凉,声音震着胸腔,
“人呐,九五至尊也逃不过悲喜嗔痴,每次见到她,便像是暮色沉沉是最后一抹光亮,暗夜中那道残月……”
“母后明明知晓我只想要她,却仍旧为我添置后妃,这不可笑么?”
姜弥眼皮略沉,眼前之人有些模糊,低眸浅笑间她似乎又见到了鲜衣怒马的那位少年,揉了揉眼睛,
“你……”
魏齐霄转过头来,望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赶忙将她拥入怀中,惟恐她突然消失不见,他不愿深究,只想和她一同沉沦。
“华枝,我想要你……”
听见怀中的娇娇软糯地应了,魏齐霄顿时心猿意马,罗帐灯昏,尽是旖旎。
外间伺候的宫女侍从听了一整夜脸红心跳的动静,待天明之时姜弥才算清醒过来,只觉昨夜梦中景象实在真实,一翻身却见到了魏齐霄沉睡的身影。
姜弥低头,只见锦被下自己不着寸缕,暗道不妙,惊慌之际魏齐霄也睁开了双眼,二人一对视便知晓木已成舟,更别提床榻上的落红,殷红似冬日雪中红梅。
魏齐霄坐起身来,捶了捶自己宿醉的脑袋,两人脸上尽是懊恼的神情,倒是姜弥先开了口,
“陛下……该上朝了。”
魏齐霄深深叹了口气,
“昨夜……朕也不知怎么回事,没想到成了这般。”
看着那处扎眼的红,魏齐霄正色道,
“如今木已成舟,不过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
昨夜实在要得狠了些,姜弥脸上有些疲倦,只微微笑着道,
“臣妾知道的。”
待魏齐霄起身去上早朝,又吩咐人往姜弥这处送了许多赏赐,姜弥目光幽深,
“陛下竟是喜欢华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