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思
翌日，惠嫔听说秋枝屋子里藏了个小宫女，托硕侍卫天天往秋枝屋里进进出出。惠嫔十分不悦，唤了秋枝来问话。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宫里藏人？你老家的人不是都死光了吗？哪里冒出来的这等贱婢？”
秋枝的腿瑟瑟发颤，“娘娘，奴婢也不知情，是托硕侍卫，人是托硕侍卫带来的，奴婢还道是托硕侍卫的心上人哩1
惠嫔鄙薄道，“托硕将来是要娶公主做驸马的，哪里轮得到这种货色？他平日也不喜女色，怎会平白多了个心上人？你弄错了吧？”
秋枝的确是不明就里的，便瓮声瓮气道，“奴婢回去替娘娘问问。”
秋枝速度也真是快，实在是她也有些对卫婵嫌烦，不仅要伺候惠嫔，现在还得伺候一个地位还不如她的宫女。没过多时，她就在延禧宫的宫人嘴里知道了卫婵的来历。
“娘娘，这宫女竟是钟粹宫那头的，叫卫婵，”秋枝自责道，“奴婢大意了，竟把钟粹宫的人放自己屋子里。”
“这也怪不上你，究竟托硕因何缘故把这宫女带进来？”惠嫔有些不耐烦。
“这托硕侍卫将她带来的时候，她身上是受了伤的，具体怎么回事，奴婢得见了托硕侍卫，问问才知，不过娘娘，”秋枝压低了声，神秘道，“您道这宫女是谁？”
惠嫔冷笑一声，声音尖锐，“你倒是有屁快放啊！本宫要听你说书么？”
秋枝吓得抖了抖，颇感没趣道，“这宫女就是上回荣嫔拿来固宠的那位。”
这下惠嫔倒来了兴致，“钟粹宫那头拿来固宠的？生得很漂亮么？”
秋枝不接嘴，只觉在这位主子下头做事讨生活，是没有前途的。
惠嫔慵懒着，打了个哈欠，正眼也不愿意瞧着这瑟瑟缩缩上不了台面的丫鬟，“走，本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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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婵第一次与惠嫔正面打交道的时候，惠嫔在门口倨傲地立着，半晌，说，“是个小美人，比荣嫔美，但比本宫还差了许多。”
她款款进了屋，随意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眼睛仍不离卫婵，“荣嫔要你勾引皇上，你没成功么？”她用手绢捂着嘴咯咯笑。
卫婵云里雾里，但见惠嫔捂嘴笑的时候，丰润的脸颊像凝脂一般，惠嫔说话娇滴滴，有着醉气，眼睛弯弯的，卫婵觉得她生得蠱人。
“您长得这么好看，应该就是惠嫔娘娘吧？”
惠嫔一听，喜不自胜，心头埋的敌意也淡了些，故作不在意地说，“是埃”
“皇上真是艳福不浅呐。”
惠嫔笑得合不拢嘴，“你呀也不用自卑，你道生成本宫这样子的人很多么！荣嫔那样的都能得到皇上眷顾，你天资不错，可是对付男人是另有门道，这些学问荣嫔那种呆子又怎会教你？”
卫婵点点头，深以为然，“我一个女子，也觉得看见娘娘您骨头都要酥了，娘娘您真像画上走出来的美人。”
惠嫔觉得和卫婵待在一起太开心了，简直是一见如故，她拉起卫婵的手，温柔抚摸着，“妹妹，本宫觉得与你投缘，你若愿意，便留下来，本宫亲自教你御男之法。”
太监也算男的么？
太监出生的时候，当然是男的。
卫婵忽然就心动了。
惠嫔说，“本宫只教给有缘人，妹妹你是第一个。”
惠嫔这话不假，宫里人都知道她跋扈刻薄，不敢与她多打交道，最多也是恭维话敷衍她，可恭维了又不服气，非要再多嘴两句，泛着酸气，像是“惠嫔姐姐一向是宫里最美的，咱们可比不上”、“惠嫔美谁不知道，但各花入眼，我看也不怎么打动人”，像卫婵这么眼睛亮亮地瞅着她，用最朴实的语言夸赞她的人，还是第一个。
“娘娘，奴婢愿意。”卫婵答应得毫不拖泥带水。
惠嫔眉开眼笑，回头，瞬间冷了脸向秋枝道，“你还不快走么？留下来想偷听么？”
秋枝委屈极了地关上门出去，自忖大概混得不好确实不能怪主子。一时间对卫婵有些佩服，庆幸自己先前本本分分伺候她，没有得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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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嫔兴致极高，在百无聊赖的宫廷生涯里，多了一丝乐趣。
惠嫔翻出压箱底的首饰，待在房间里一件件地挑癣搭配衣服，有时甚至忘了吃饭，秋枝在门外喊好几声都没回应，喊多了，惠嫔在里头恼怒，“本宫忙着呢！不会看人眼色的贱婢，回头把你送辛者库，看你还喊不喊1
秋枝胆小，吓得脸色发白，自此心生一计，去喊卫婵来，果然，卫婵一叫，惠嫔就立时出门了。
“妹妹你来了？快快进来，本宫为你搭配了两套衣服，本宫连配什么发型都给你想好了1
“娘娘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扮。”
“妹妹说得有道理，本宫还真是有些饿了。”
简直比皇上来还灵验。
延禧宫的宫女们纷纷开始吃起卫婵的醋来，“这人倒好，勾引娘娘真是有一套，三言两语就把咱们娘娘给骗了，可惜呀，勾引皇上，脱光了都不要碰她一下呐1
“是这么回事！我听说荣嫔待她也不赖，要不然钟粹宫那么多宫女，何必提携她一个？也不见她和荣嫔走得多近，平日只是个扫地的。”
“这倒奇了，荣嫔要是真待她好，好歹也让她伺候在身边吧？怎么任她扫地？”
“你们不知道，这人废物得很，我听隐朱说，她连最简单的云纹都不会绣，叫她擦桌子，还能把杯子打碎了，谁敢让她呆屋里？”
“这荣嫔娘娘能留着她倒也仁慈，哪像我们这位主子？”
宫女们哀叹起来，觉得命运不公。
秋枝听了她们一嘴子话，倒有些不同想法，她们那位主子现在不对卫婵也好着么？可见不是娘娘们仁不仁慈的问题，是卫婵自个儿的本事。
秋枝因为先前伺候过几日卫婵，又和她睡在一个屋子，怎么也有些认识的基础，不愿意把那人畜无害的姑娘想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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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的晴芳是宫里梳头最好看的，惠嫔非常大方地把晴芳支给了卫婵，“去给那丫头梳个配这身衣服的发式。”
卫婵生得俏丽，晴芳遇到新的梳头对象，创作欲被刺激地汹涌喷薄，灵感频现，别出心裁地给卫婵梳了个汉人女子模样的发式。晴芳本就是汉人。
惠嫔眼前一亮，但拿着手中的衣服，又觉不对劲，“这发式倒又不配本宫拿的这身衣服了，本宫原先是想让卫婵打扮得娇滴滴惹人怜，晴芳你这发式显得她出尘了。”
“奴婢重梳一个就是。”晴芳惶恐不安，这种反应是延禧宫人的家常便饭。
“啊，这么好看，就要拆了吗？”卫婵不舍，“娘娘您不是准备了多套衣服么？”
惠嫔摆了摆手，出奇地宽和，“罢了，换身试试吧。”
晴芳在心里对卫婵感激涕零，从此她也和秋枝一样，站在了卫婵这一边。
延禧宫人渐渐分成了两派，亲卫派和反卫派。亲卫派起先以秋枝和晴芳为首，渐渐地人数扩大，两派分庭抗礼。
不知是因为被惠妃每日教授的御男之术刺激还是别的缘故，卫婵近日总觉得躁动不安，尤其是夜间睡觉的时候，身体燥热难眠，脑海里全是小玄子。
一日夜晚，她从惠嫔那里回去，径直去了御花园闲逛。这地方她是好几天没有来过了，如今伤口都愈合，结的痂都开始脱落，她才故地重返。
池塘的荷仍是亭亭的，在风中摆着，在夜色中像起了一阵迷蒙的浪。月色皎洁，白光印着栏杆。想是天太热，连栏杆都是温的。她用手扶着，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小玄子的时候他为他摘的荷叶，嘴角不禁溢出了笑。
她忽然很想很想见小玄子，觉得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想摸摸他的脸，还想听小玄子说话，他的声音是怎样的？她忽然有些记忆模糊。
思念像一根丝线，细得看不清，可轻轻一扯，心上便紧紧的，再扯一扯，就揪得疼了。
她觉得她的思念有些绝望，她真是遍寻不着他。
一路问信，终于找到了敬事房。
她站在门口独自喃喃，“小玄子，我见不到你，见见你的宝贝也是好的，你可别怪我又提你的伤心事，你反正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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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书房灯火通明。
玄烨和臣子们在商议撤藩的事，尚之信耿精忠已然乖乖归顺朝廷，吴三桂彻底被孤立，一切都顺利地朝着他预估的方向发展。
玄烨脸现喜色，可陈廷敬索额图他们却死死反对，说狗急了还要跳墙，这样一来，吴三桂不反也得反了。玄烨越听越怒，终于遣散了众人，一个人坐在上书房里。
刚才这屋子里还站满了人，人声鼎沸，挥斥方遒的，刹那间只剩他一个。
曹寅奉命出去找了一天的卫婵，玄烨此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他觉得夜色真是凄清。
梁公公轻悄悄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皇上，要歇息了么？”
玄烨不说话，望着空荡的屋子失神，半晌，揉了揉眼，沙哑道，“朕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