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窒息。
岗东市是个经济不太发达的三线小城市,岭山镇坐落其中,依山傍水。
是这个小城市里为数不多的著名景点。
佟炽世界各地方都逛过不少,见过许多奇观异景,岩洞里挂成星河的萤火虫,粉红色的沙滩,涨潮时浪漫的荧光海。
不管何时在哪,身边都有沈应觉。
她看着眼前,沥青路上烟雾缭绕,眼泪和雨糊了一脸。
执拗又疯狂的想,不管结果有没有意外,是生是死,她都愿意跟着他。
佟炽被堵在机场出口招揽乘客的大伯拦住,热情的给她撑伞,雨声太大,大伯喊:“丫头啊!去哪啊?”
佟炽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去岭山镇。”
“岭山镇可不好走,暴雨天,那爿可陡得很,没人愿意去。”大伯边说边打开车门让人进去。
佟炽坐上副驾驶,语气恳求,说只要把她送到那去,多少钱都可以。
“你一个小丫头自己来的?没家人陪着啊?”大伯爽快上车,还把暖风打开。
“我就是来找我家人的。”佟炽被车里的热气一烘,急抖着身子,低声喃喃:“我只有他一个家人。”
大伯看她一眼,没再出声。
不懂一个小丫头的脸上是怎么出现如此悲恸的神情。
“可以开快点吗?”佟炽请求道。
“不能啊,咱们进高速了。”大伯看着雾气腾腾的前方,连车灯都不好看清,“这速度再快,容易出人命啊。”
—
岭山民宿。
一群浑身湿透了的青年人往里进,民宿老板领着他们往各自房间走。
“你们先去冲个澡,换身衣服,都累好几天了,上边通知,今晚先在这儿住,一会把烧烤给你送来,都垫垫肚子。”
李牧为蹙眉,“山上那些帐篷不能要了。”
其他几个学生,“那也取不回来了吧,泥石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
“算了算了,到时候再让他们报销,都好好歇一晚上。”
有人没骨头似的摔进柔软大床里,哀嚎感叹:“靠!好几天都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了!这帐篷睡得我骨头都散架子了!”
从下山,有了网络,沈应觉立刻联系佟炽。
等了有点久,没收到回音,他直接打过去电话,也都没回应。
他心忽然开始吊起来,查看帝都市的天气,显示也有大雨。
从进民宿起,他就一直心神不宁,右眼皮一直跳。
像是有感应似的,这可不是个好预兆。
沈应觉一反常态,没有顾得上安抚其他人情绪,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一直关注他动态的温舒,忍不住皱了皱眉,问李牧为:“他这是怎么了?”
李牧为回头看了眼沈应觉的背影,“不知道啊,一会儿烧烤来,你叫他一声。”
“好。”
“你也快上楼和思雅歇着吧,你俩女生,不像我们男的皮糙肉厚的。”
回到自己房间,沈应觉又陆续打了几个电话回去,还是没人接。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套新的衬衫休闲裤,这还是小姑娘亲手放进去的。
走进浴室,他破天荒的把手机也带进去,生怕佟炽打回来,他接不到。
冰凉的水流冲刷下来时,沈应觉突然清醒,他按停,穿上浴袍。
才想起来给赵姨打个电话,几声忙音等待中,他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没了往日的条理。
冰冷的机械女声提醒他,还是关机。
沈应觉蹙眉,温度也没太调,快速冲了个澡。
期间忍不住想,他的小姑娘和赵姨难道待在一起看电视,或者修剪天台的玫瑰花?
没人注意手机?
应该是这样,佟佟最怕这种雨天,身边一定是赵姨在陪。
敲门声响起。
沈应觉换好衣服,系上袖口,打开门。
温舒穿着修身荷叶裙,站在门口,弯唇时尽显温柔。
“应觉,你弄完了没,他们都在楼下吃烧烤,我们也去吧。”
“你先下去,不用等我。”沈应觉声色平淡。
温舒唇角一顿:“是牧为让我上来叫一下你。”
这么多天,她试过很多种方法,明里暗里的接近他。
事实证明,他总是有各种办法,隔绝别人千里之外。
偏偏被拒绝的人,还是对他不能死心。
然而这样的男人,却唯独只对一个人不设防。
温舒苦笑:“我知道你这些天,有意避我,也知道佟炽妹妹现在是你的……”
她刻意停顿了下,再次开口时,沈应觉打断。
“是我很宝贝的人。”沈应觉道:“我不想她因为这种事吃醋。”
听着他口中的宝贝,温舒有一瞬间的征愣。
她勉强笑说:“我和你也没什么啊,佟炽妹妹连这种醋都吃呀?”
沈应觉蹙眉,难得生出不耐烦的情绪,“你既然知道没什么,就不该多此一举,来我的房门口。”
温舒有点难堪,又有点唾弃自己,耷下眼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雨天潮湿降温,夜里温度更冷。
他随手套了件软烟色风衣外套,拿了手机,才出去。
迎面看见披着雨衣的李牧为,抱着一箱啤酒从外面进来。
沈应觉瞥了眼屋檐下成片淌的雨,“怎么买啤酒?”
李牧为放下箱子,“烧烤怎么能没啤酒,正好给他们几个解解乏!”
“外面的雨下的两米开外都不见人,”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不过,我刚去小卖铺看见个和小佟炽身影特别像的一个女孩儿……”
话说一半。
眼前只剩下一阵风。
“诶!”李牧为看他往庭院外跑,吼了一嗓子,“你不带把伞啊!?”
他嘀咕道:“都说了雨太大看不清人,再说小佟炽怎么可能来这……”
外面的滂沱雨裹着夜色,周围又很少路灯,混黑一片。
沈应觉心里发慌,他甚至不确定李牧为口中的那个像,到底是不是佟炽。
就出来了。
只知道因为她牵动的心,根本不受他本人控制。
沈应觉到小卖铺,浑身被浇湿,看到店老板摇头。
那一刻,他说不出的感觉,松了一口气。
兜里电话突然振动,他掏出来接起。
赵姨的声音传来,“怎么给赵姨打电话了?小炽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她去找你,什么也没拿。”
沈应觉立刻转身,奔进瓢泼大雨里,一呼一吸间都是湿闷的气息。
他往山里的方向找人。
李牧为正和他们吃着烧烤,就在此时,他接到的沈应觉电话。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李牧为,刷地站起来。
他从未听过沈应觉这么说话。
没了沉稳,声音都稳不住。
让他出来,帮帮忙,一起找找佟炽,他怕自己一个人找不到。
沈应觉就是在快要到山脚的位置,隔着浓雾,雨幕,看见了那个熟稔于心的背影。
“佟炽!”
他一声比一声高,让她别在往里走,踩着泥泞,朝她疾跑过去。
佟炽隐约听见哥哥在叫她,声音在山里回响,空灵的荡起来,仓猝又紧绷。
她往山里看,郁郁葱葱的树不停摆动,像个会吞人的黑洞,张牙舞爪的挥舞四肢。
要把她拖进去,拖进黑暗里。
她父母双亡那天,也是这样的景象。
佟炽脑袋都是木的,浑身颤抖都没发现,只知道往里走,自己都不知道在喃喃着什么。
她又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再唤佟佟,山里的回音,刺裂她耳膜。
佟炽嗫嚅着唇,“找哥哥,我要找到哥哥……”
直到被箍进一个怀抱,佟炽才停下来。
她僵硬的眨眨眼,腰上力道很紧,后脑勺被掌控,整个人被勒的窒息。
半天,因为这股越来越紧的力道,佟炽五感渐渐回归。
熟悉的急重喘气声,熟悉的檀香扇味道,熟悉的温暖怀抱。
一帮人找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他们站在远处噤声,谁也没说话。
回到岭山民宿。
沈应觉抱着佟炽往楼上走,两人落汤鸡似的。
其他人纷纷在檐外脱下雨披,呆愣愣的看着。
李牧为率先回过神,“应觉,小佟炽好一点之后,领她下来吃点什么缓缓。”
话没得到回应,他不由得摇头感叹,估计两人都没缓过来。
他还真没见过沈应觉这样。
回到房间,沈应觉把空调温度调高,佟炽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不烧,就是不理人。
小姑娘穿着浅杏色丝绒织带连衣裙,连个外套也没穿,一路冻过来该多冷。
长卷的乌发凌乱的粘在没有血色的脸上,眼神里没有光彩。
沈应觉也没好到哪去,把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一扔,哄着进浴室,“去洗洗澡好不好?怕你感冒。”
浴缸里的水放好,温度正合适,他将湿发捋到后面,准备出去。
小姑娘终于有了动静,抱着他的脖颈不撒手,声音弱小又可怜:“我…我”
“不想我走?”他问。
佟炽点头。
她真的好没安全感,双亲去世的创伤,被一下子激出来。
差点以为……她垂下眼帘,睫尖高频率轻颤,把哥哥抱的更紧。
沈应觉默不作声的给她解钮扣,眼里有化不开的浓郁情绪。
声音是紧绷过后的嘶哑,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不走了,和你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