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撞。
闷在被子里啜泣声失落又无力，撞击着墙壁，空荡着回响。
半响，佟炽翻身坐起，杏眼莹湿红肿。她倾身去够床头柜的纸巾。
她一定是想多了，肯定是想多了，不会的……
佟炽仍在自我安慰。
手机又震动一下，佟炽的心瞬间提起来。
折身把手机勾过来，低头看时发现消息并不是沈应觉发来的，神情更加失落。
她瘪着唇角滑开屏锁，点进微信。
程澍：【后天的班级聚餐你会去么？】
程澍：【最后一次了，你应该会来的吧。】
佟炽揉了揉发疼的脑仁，去是肯定会去，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只是……她实在不想和程澍有牵扯，觉得有点尴尬。
那次主持晚会后，没过几天，他就非常直白的表明了心意，佟炽拒绝。
程澍锲而不舍的精神特别让人头疼，非要给个理由，不罢休那种，佟炽无法，说她不会早恋。
他一脸信了的模样，没再继续问下去，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只说不会给她太大压力，就是喜欢她，让她知道就好。
他都没什么不自然，佟炽也就不提那茬，平时相处时她会更注意些。
所以此刻，她正犹豫着怎么回，程澍的电话就蹦进来。
佟炽深深叹了口气，接起，那边少年声音抑制不住的激动：“佟炽！”
“有什么事吗？”
程澍听见她声音不对，鼻音浓重，关切问：“你嗓子怎么哑了？是感冒了吗？”
“没。”佟炽又问了一遍找她有什么事情。
程澍还在措辞，佟炽把纸团扔进垃圾桶，“你微信上提行不行呢？”
“我提了，可是你也没理我。”他委屈巴巴的说。
“……”
“而且我不打这通电话也就听不到你声音了啊。”
他又来，佟炽深吸一口气，“程澍——”
“那个！”程澍紧接着道：“后天下午三点，中央广场的名都商场，你会来的吧？”
佟炽顿了几秒，应道：“嗯。”
“那我去接你，”程澍声音紧张以至于底气不足，“行不行？”
“不用了，谢谢你啊。”佟炽拒绝道。
“我看天气预报，那天有雨，你别忘了带伞。”程澍隐藏住失落，也没强迫，关心的说。
佟炽心不在焉的道谢，随后找借口挂了电话。
深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窗边从黑黝黝到天光大亮。
眼睛里血丝密布，酸疼的难受，门口被赵姨敲响。她应了声，出去吃早餐。
赵姨从厨房端过来一盅木槿花汤，佟炽看了眼桌子，四个荤素搭配完美，色泽鲜艳的菜。
“赵姨，我自己一个人在家，你不用做这么好，麻烦的。”
“不麻烦，沈先生回来看你瘦了，又该心疼了。”赵姨笑得眼角细纹都出来，“你就是饭量太小了所以这么瘦，你多吃一点，赵姨也高兴！”
佟炽没有多少胃口，可看这一大桌子菜，赵姨很热情，她又不忍心，拿着羹匙喝了点汤。
“赵姨做的真好吃。”
“佟小姐的眼睛怎么了这是？”赵姨凑近了看。
“……”
佟炽立刻垂下眼，随意找理由搪塞了这个问题，哄的赵姨没再继续问。
只是叮嘱她不要熬夜，别多想，多出去玩玩。
佟炽一一点头应下。
快吃饭完饭时，赵姨和她说：“佟小姐，后天赵姨要去医院照顾女儿，晚上回不来，我和沈先生说过了。”
“好，”佟炽担心问：“要紧吗？一天够不够？多几天都行的，我不用特意照顾。”
“够了够了。”赵姨拍了拍佟炽的手，“没什么大碍，就突然发高烧。”
佟炽回到卧室，突然闲下来的时光，反倒不知道干什么。
方年年的电话像是有感应似的，喜滋滋约她明天出去逛街。
佟炽抬眼看了下时间：“今天不行吗？这才早上九点啊。”
“明天嘛。”方年年又撒娇。
“明天我有班级聚餐，上午才行。”
方年年痛下狠心道：“上午就上午，大不了我早起嘛！”
起床困难户能说出这种话，佟炽没想到。
那边果然没兜住，亦或是没想兜，言语炫耀。
“李牧为他回来了，我文综不太好，我妈妈说让他教教我地理，我正在等着他来呢！”
方年年一提到学习就像是要了她命的主儿，此时却是另一副样子，雀跃语调想听不出都难。
不过，佟炽没心思琢磨，急问：“你哥哥也回来么？”
他们都是一起去的。
“回来了。”方年年听出不对劲儿，嘴里含着东西，含糊不清：“应觉哥哥没回来嘛？不应该呀……”
“……”佟炽握着手机僵硬，干咽下嗓子，刮疼得她茫然无措。
方年年不可置信：“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啊，比他们两个回来的还晚。”
“温舒呢？她回来了么……”佟炽声音微弱，低的近乎没有。
方年年顿了几秒，告诉她：“这个我不知道，等李牧为来了，我帮你问问……”
以前，不论是出差或是出国，他都不会逗留，他的任务完成就会回来。李牧为和方有余就不同了，非要逛两天，攒足时间才肯回来。
她走神挂了电话，整个人陷入一种飘忽的状态，恍惚间开门出去。
看见客厅里的赵姨，迟疑了会儿，忐忑问：“哥哥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赵姨笑：“明天就回来。”
……
她低低哦了声，失魂落魄的关上门，脑海里全是——他为什么今天不能回来？
这种问题。
佟炽突然回忆起，妈妈曾和她讲，她刚来云川镇那年，佟玲小不点一个，闲下来，总嚷着让她去家里陪她玩。
一来二去才和佟父熟悉，每次容梅说到这总是停顿，“要不是佟玲那小家伙——”
“要不是堂姐会怎样？”小佟炽听得正起劲儿。
容梅笑得摇头：“要不是你堂姐，我才不会那么快答应你爸爸呢，然后你爸爸反过来说你堂姐是个小电灯泡。”
佟父听得不太好意思，红着耳根去厨房给两人做好吃的去了。
佟炽憋着笑，跑过去问堂姐，堂姐笑着谴责父亲一顿，又说了个版本。
当初容梅来到云川镇特别受欢迎，长得太漂亮，人又优秀，反倒没几个男人敢试探追求，佟父一见钟情，却也不敢实施行动。
佟玲仗着年纪小，总是给两人创造机会，关系不断升温，后来，佟父就经常带着容梅去云川镇的后山，还不准佟玲跟去。
父亲跟佟炽描述时，这样说：“爸爸是个无趣的人，去后山可以带你妈妈采采草药，野果子啊，她很喜欢，就不会觉得没意思了。”
“那时候你妈妈刚来没多久，水土不服浑身起小红疙瘩，正好山上有天贝，敷上好得快一点，你妈妈还喜欢薄荷的味道，后山也很多。”
佟炽听着父亲一个劲儿的讲妈妈，眼神里全是柔软的爱意，她捧着脸笑：“爸爸你还忘说了一个哦。”
“去后山的话，就没人打扰你和妈妈了吧！”
佟父捏着她的小鼻子，鲜少的，父亲又红了耳根。
夏天的阳光晃进卧室。
佟炽忍着鼻尖泛起的酸意，眼泪大滴大滴的砸进地板上，喉咙里苦涩的发疼。
不想被打扰。
在国外的话，就没人打扰了。
没她打扰了……
短促的嗡声，是沈应觉的发来的信息，告诉她明天会回来。
她拿着手机想半天怎么回，手指顿在屏幕上很久，最后什么都打不出来。
八点半的时候，沈应觉打过来一通电话，她也没接。
又一夜无眠。
去见方年年前。
佟炽特意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棉白长裙，勾勒出细瘦腰线，长度及膝，裸露出的小腿白皙伶仃。
就是为了掩盖住眼底下青灰色憔悴，按照以往，方年年一定会说个不停。
可没有。
事实上，佟炽显些没认出来咖啡店窗边的方年年，桌前的黑松露方蛋糕一勺没动。
还带着一个大墨镜，遮盖住她大半张脸，窗外没有烈阳，光线疏散舒适。
她走过去坐在她对面，方年年似是才回过神，招来服务员给佟炽点甜品。
佟炽这才发现，方年年的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像是哭过一夜带来的震撼效果。
她有点搞不懂了，“昨天你不是还挺高兴的么，牧为哥哥不是回来，你也见到……”
“别跟我提他！”方年年咬着勺子咯吱作响，打断道：“见还不如不见！”
“他凭什么啊他？总说自己是大人，大人就要骗小孩？他明明前几天还说自己不打算谈恋爱的……”
方年年鼻音浓重，堵着喉咙，呜呜咽咽的哭。
没搞清楚状况的佟炽生怕她噎住，绕过来给她拍着背顺气。
方年年吸了吸鼻子，想起来这儿的目的：“我给你问了。”
“什么？”
“温舒啊，”方年年叹气，颇有一种两人同病相怜之感：“她没回来。”
良久后。
佟炽佯装无事：“……哦。”
周围寂静几秒。
方年年忍不住道：“哦？哦就完了！？你还挺淡定，我都崩溃死了！”
佟炽想说我其实一点也不淡定，最后只是问她怎么了。
方年年像是拉闸的水龙头，哇的一下，彻底收不回去。
她勉强听懂了，李牧为谈恋爱了，还有八卦媒体附赠新闻，还带照片，李牧为被一个身姿曼妙的女生挽着手臂，关系匪浅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有次。
沈应觉正在教她学习，佟炽问他：“哥哥，你就没有想过找女朋友吗？”
她表现出平静的样子，实际上心里紧张的不得了，那几秒钟简直是在她心脏上凌迟。
沈应觉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嫌我老了？”
“才没有呢……”佟炽追着问，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
“方有余和李牧为都没有呢，我着什么急。”沈应觉那时这样说。
那一刻，佟炽上蹿下跳的心才有了着落。
她得了喘息的机会，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他只是看着她，眼睛是弯的，也不说话。
佟炽继续试探：“温柔的？明事理的？有共同话题的？”
他还是不说话，佟炽急了，起身就要走。
沈应觉低笑把她扯回来，再往她手里塞上笔：“喜欢可爱的，灵动的又很心口不一的小姑娘。”
“……”
佟炽盯着照片出神，李牧为有对象了，那沈应觉说的话……
方年年挖了一大口蛋糕塞进嘴里，一边用甜食治愈自己，一边不忘劝：“我知道你就是能装，心里都崩溃的不行，面上还是这个样儿。”
“好几夜睡不着吧。”方年年摘下墨镜观察佟炽，揭穿道。
“你现在已经很糟糕了，千万别跟我说你很好。反正都这样了，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万一触底反弹呢！你就和他在一起了！”
佟炽深深掩埋的心思，破土而出，拱的心脏那块沃土活泛，像要钻出胸膛，还泛着闷疼。
不知道为什么，在方年年说“你就和他在一起了”时，脑子里的画面变得具象，却不真实。
理智告诉她，不要听方年年的，真要是说出来，沈应觉一旦拒绝，她没任何回旋余地，他给她这么多年的宠爱，以后都不会有了。
可情感上，她对他早就像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
方年年凑近，手猛地被捉住按到心脏那处，鼻音浓重的讶异：“你的心跳好快！”
佟炽是落荒而逃的。
包间里氛围喧嚣热闹，秦淑吃两口就走了，说是怕她在，大家都不自在。
饭后，晚上七点半，外面天色昏暗，大家没有尽兴，又上楼转战ktv。
没了约束，劝酒的不在少数，理由当然就那么几个，经典但好用。
佟炽被劝的犯难，程澍在旁边和劝酒那位男生碰了杯：“我替她喝。”
起哄声不绝于耳。
那位男生喝得上头，“还不是你女朋友呢，这就护上了？”
“就是啊，程小少爷你得加把劲儿！”
“高考结束就成年了，有点仪式感好不好？来！就喝一口。”有人递给佟炽酒。
“大家都喝了，这么多呢，佟炽……”
所有人都在不停的劝酒，佟炽被吵得头疼，提起一杯。
酒液顺着舌尖、喉管往下流，她放下玻璃杯，淡道：“时间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便起身，程澍跟着追出去，“你还好吗？”
佟炽在找出口，“挺好的啊。”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喝酒，熏意是有点，但没有大碍，毕竟才一杯。
程澍跟在佟炽身后，“你…是不是要报考帝都艺术大学，那里播音是最好的。”
“嗯。”
“佟炽……”程澍在旋转门处，局促喊停她，“你说你不想早恋，那现在也不算早恋了，你可不可以答应做我女朋友？”
旋转门处人来人往，浓重的香水气味直往鼻息里钻，佟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程澍急忙低头翻找着纸巾，上前一步，要给她擦鼻子。
佟炽察觉猛地退一大步，接过纸摆手：“我自己来。”
玻璃旋转门中心放着绿植，掩映着外面的昏黑的夜，湿亮的雨丝，行色匆匆的人群。
李牧为下了车，肚子响了几声：“快点吧饿死了，都累一天了。”
跟着下来的还有研究室里五个人，两辆车才坐下。
本来沈应觉不想来，他今天刚回。结果到家发现小姑娘没在，又联系不上她。
和赵姨询问才知道，原来是参加同学聚餐去了，他闲着，所以没拒绝。
几个人下车往里走，方有余步伐略散漫，一抬头。
顿了几秒，朝旁边的沈应觉确认：“那是佟炽么？”
是。沈应觉眼睛轻眯起来，是那天追出来给佟炽送卷子的男生。
李牧为瞪大眼睛：“我靠！看这情况，咱家小佟炽这是又被哪个小子给盯上了。”
夜雨连绵，淅沥不停。
沈应觉目光融在雨雾里，看不真切：“你们先去吧，不用等我了。”
李牧为瞥他一眼，沉稳从容的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两样。
就是声音发沉，他可不敢再惹，带着一帮人先进去了。
程澍僵着的手收回，紧张里难掩真诚：“我和你一起考帝都艺术大学，给我个机会行吗？”
“你不要因为我，”佟炽抬头看他，抿唇道：“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不想伤害他，缓了语气道：“你也很好啊，有那么多女孩喜欢你，你可以看看她们的。”
“我——”
“小佟炽。”
听见熟悉的声音，佟炽猛地转头，李牧为带着一堆男人，似笑非笑的喊她。
走在后面的是沈应觉。
两人视线隔着人群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