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结束选拔，全息投影断开。
凌柘揉了下发涩的双目。
仰头，万千星辰就在敞开的天窗正上方，是再温柔浪漫不过的夜空。
选拔任务结束了，但技侦分所的“小神算”传来的垃圾星网简讯，仍占据着工作台。
路沅：下天坑就差一个西沙威特了，总算可以解脱了。
路沅：对了，你们现在怎么样，我表哥认出你没有？
路沅：要是认出了，保不齐会想找你上床。
凌柘只回了一句：你废话太多了。
随即，他将交流平台切断。
多日连轴转，倦意袭来。
凌柘靠着椅背，眯眼休憩小会儿，意识朦胧间好似有什么压往自己的胸膛上。
柔软且泛着褐色光泽的发，发梢弧度微卷，快要盖住他挺拔漂亮的鼻翼，轻巧的下巴被衬得更削瘦。
这张脸的混血感分明很强，却又完好地储存了遥远东方的古典美。
凌柘无意识一偏头，别在耳后的头发散落下来，脸颊染上不自然的红晕，蔓延到他的颈部。
恍惚间，凌柘感到腰间被有力的小臂环过，一股温热的气息流窜，整个屋子充斥着不熟悉的alpha的气息。
当意识到好像是有人将他抱在怀中，微睁开眼，他发现只是芯片在模拟触感。
凌柘揉了揉眼：“别闹。”
【抱歉，人体芯片的诞生是为了辅佐人类的生活，我只是想让您放松一下。】
【您渴望被他像这样拥抱，我的判断和记忆不会出错。】
凌柘只保留了芯片的言语功能：“他没有抱过我，你越界了。”
嗡、嗡——
突然间，生态仓骤然发出警报声，凌柘顿时清醒。
【长官，新兵sc7314正在使用芯片破解密码，试图闯入您的休息舱。】
凌柘：“……”
凌柘：“检测原因。”
【盲星计划的选拔结果，似乎令他很不开心。】
凌柘：“……让他进来吧。”
【可是您从未让外人进到休息舱，哪怕是启明星的成员也不曾得到允许，请增强安全系统门我会让他请回。】
慵懒地扫了眼没来得及整理的桌面后，凌柘又道：“我说了让他进来。”
也不过是书籍摆放不够整齐，强迫症晚期非得自我拉扯，重新摆好：“应该是为了选拔的事来的，没有恶意。”
迟宙成功闯入时，壁灯半明半暗，除了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清冷的回响，分外静谧，场面像复仇电影的开端。
不长不短的前发微微遮住他的瞳仁，冷峻放肆，挡不住那张脸上英气的五官。
直到他穿过灯光鹅黄的廊道，身体一侧，他停下脚步，面朝着办公桌处低着头的凌柘——
空荡的领口下是白皙诱人的锁骨，明晃晃的，这风光让人好生意外。
迟宙定神，偏不躲开视线：“深夜造访，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了长官休息？”
凌柘却答非所问：“选拔结束了，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
“那你呢，知道我会来一趟。”迟宙却道，“所以是在等我？”
迟宙并不知道自己以下犯上的话，传到凌柘的耳朵里，会让对方顿时想到：要是他认出你了，保不齐会想找你上床。
他只注意到凌柘莫名像是很头疼，坐直身子，继而朝自己勾了勾手指。
迟宙朝前走去，渐渐逼近坐在金属座椅上的凌柘。
他没有任何恐惧：“怎么？”
凌柘反问：“成为盲星队的正式成员，不满意？”
迟宙回答：“没有不满意。”
你是长官，我是下属，现如今却本末倒置。
他居高临下与凌柘对视，赤色眼眸下，藏匿着深不见底的愠怒，但话到嘴边，却可以不带任何情感地陈述，坦然得很——
“先是芯能补给站，再到将虫人作战系数调高，凌长官的安排我能说上一句什么？我有什么资格不满意？”
“我只是个从下层区来的卑下城民。”
“……所以，能被执行分所最高长官青睐，成功进了盲星选拔队，我是不是该用实际行动回报长官对我的好意？”
话落，迟宙未经允许地脱下了作战服的上衣。
暴露在空气中的饱满腹肌，线条有棱有角，从肋骨往上逐渐收缩的腰身，充斥着爆发力，他感受到凌柘自下往上仰视自己的视线。
“所以，”迟宙眉眼一扬，“是这个意思？”
看着像是在调戏自己，但凌柘料到迟宙是在压抑着不悦的情绪。
选拔的事到底还是被误会了，但解释与否，对凌柘而言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言多必失，更何况，小朋友只需要哄哄顺毛，就会好的。
因此凌柘地选择是不作任何解释。
但在迟宙看来，他一言不发，漂亮的瞳孔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旋涡，挠得人更恨不得让他多说出些什么。
迟宙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回答我。”
凌柘淡淡笑了：“那你觉得呢？”
冰雪初融，迟宙因他一笑，微微愣怔。
凌柘甚至摸了把他的腹肌，脸上不为所动：“我从不和小朋友搞暧昧。”
两人的距离太近，迟宙因听到这话，将手搭在桌上，猛地俯下身逼近凌柘，却又隔着不足一寸的距离停下，支撑着身体停了下来。
是那声小朋友像是什么了不得的激将法，让迟宙逆反心理上来了。
凌柘呼吸骤地停止：“你……”
迟宙笑道：“小朋友？”
迟宙又突然拽过凌柘的手，把对方往胸膛前一揽。
偌大的长官休息间，横冲直撞的信息素骤然发散，是迟宙有意要借助信息素，以另一种身份逼迫凌柘说实话。
迟宙低沉地问：“你居然说我是小朋友。”
因这一举动，强烈的失重感让凌柘呼吸顿乱，平滑的额前多了道浅浅的皱痕。
檀木味的信息素味道顿时被吸入鼻腔，很清淡、却蕴含着霸道的力量。
凌柘强行镇定下来：“迟宙，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用信息素强迫你回答我，”迟宙捏向凌柘的下巴，令他直视自己，“所以长话短说，长官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特殊？”
凌柘深吸口气：“……停下。”
迟宙：“那你先回答我嘛，长官。”
凌柘只是缄默盯着自己，目光中不夹杂着个人情绪。
他以最高长官的身份道：“cip98的侦查式反馈，是执行分所的规定流程，我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
cip98？
迟宙内心咯噔一下，但心态极佳，脸上未表现出任何变动。
凌柘：“但我不想把话说得太早。”
迟宙听得出他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凌柘：“我只需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凌柘的话不带任何尖锐的、咄咄逼人的意味。
然而，迟宙也只是看上去喉咙里拱着哑火，眼瞳中充斥着张狂的赤红色，但他捏住凌柘脸部的手倏然松开——
势在必得的猎豹，折返了回去，似笑非笑地说：“替你办事？”
“所以我刚到星汉那天，”迟宙再次轻笑出声，“你故意见了我一面。”
“不、完全是。”凌柘的声音很轻。
“那天你是在检测我的芯片操纵力？”
“我能感受到。”
“……”
具有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弥漫鼻尖。
这导致凌柘的后颈上的腺体开始发热，在剧烈的、被扰乱的信息素空间下，芯片可发挥的作用微乎及微——
身下的长官本能地被自己强悍的信息素牵引着走。
迟宙见好就收，正无比自如地要起身。
然而手腕却倏然被凌柘握住了，迟宙不解地回望过去：“怕我走？”
凌柘呼吸渐急促：“你离不开星汉。”
迟宙轻笑：“我不会离开这里。”
他调戏似的用指尖在凌柘发梢上抚了下，接着站起来，背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将近出了休息舱的走廊，迟宙才远远落下句——
“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为你所用。”
“……”
凌柘听到这话，愣了片刻后，默然地垂下眸。
我是什么身份？
是前银河特军副队长，还是被上层区放弃流放的苟活者。
迟宙在短短一天的时间中，消化了太多，但那些都抵挡不住他越发坚定的决心。
关于他和手上芯片的谜团还没彻底解开，他不会离开星汉，相反，他要去到郎峰实验室亲自测一测本体芯片的来历。
那晚的梦只是他毕生经历中的小段回忆，他不能轻易就将自己定为死罪，否则……当初他为什么拼了命地要从流放之地活下去。
但问题也就来了，一是凌柘到底需要怎么做什么，有待查究。
二是他对于朗峰实验室了解甚微，只知道那里与芯片的研究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所以他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
离开最高长官休息舱，一夜未眠的迟宙用芯能续了睡眠值后，不料扑面的辣味让他眉尖微皱：“……”
是火锅的味道。
在最忙的部门上班，四下无人时却搞最难收场的聚餐。
迟宙放眼一看，果然又是在“测评”违禁电器的封鹤年等人。
多濛吆喝着：“九宫格九宫格！好吃的九宫格！庆祝盲星九人小队正式出道！好不容易给半天时间恢复体能，迟哥你今早果然又晨跑去了啊1
费二刚塞下大片肉：“迟少肯定在想，那怎么整个小队只有咱们仨吧？”
多濛接腔：“那当然是我们跟那些人还不熟咯1
“……”迟宙一时无言。
这几人还挺能折腾，相声也说得极为地道，像是演好了的。
封鹤年也突然开了口：“吃不吃？”
上次可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然而，这次迟宙想到了什么，脸皮贼厚，长腿一跨：“我负责洗碗。”
他这出乎意料之外的举动，倒是让在座几人都惊到了。
除了咕噜咕噜的汤液滚烫声，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倒是迟宙不请自来：“既然未来是队友，不介意我问几个问题吧？”
热气升腾，多濛和费二暗地用余光瞄了眼对方。
反倒是封鹤年爽快地说：“当然不介意，你随便问什么都行。”
迟宙：“你们以前是老同学？”
封鹤年：“对，我们都来自上层区。”
迟宙：“上层区不好吗？为什么选择来星汉。”
“星汉是三层区中最特殊的中心市，换做你是上层区的城民，”封鹤年停顿了下，“你也会来这里谋求发展。”
迟宙听后挑了挑眉，感受到封鹤年话里有话。
按照那段回忆，他是被上层区唾弃的罪人，然而他竟来到了星汉，还和在座的各位上层区精英成了队友。
——他相当于在逃罪犯，可封鹤年也不过是个与自己无异的普通新人，理应不会知道太多，但也不可小觑。
貌合神离是不可避免的事。
迟宙本就目的不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听朗峰实验室：“听说，我们要接前往郎峰的任务？”
“我在下层区没听说过，”迟宙还按照剧本演上了，“那是个什么地方？”
多濛抢先回答：“应该确定要去了！朗峰实验室可奇怪着咧，芯片的研究可都是从那里起源的，后来才有了不同分支的实验研究所1
费二也接话：“听说郎峰有着三层区最大的芯片基站，只要从那里搞到数据，关于芯片的一切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
这些信息足以让迟宙的表情变得凝然。
但隐藏得无懈可乘，微妙的心情被藏匿于皮囊之下，哪怕脑袋里想着，倘若在郎峰借助芯片基站，成功激活丢失的记忆……
那他也就实现自己来到星汉的目的，与这些人或许不会再有交集。
只是他的想法刚一冒出来，多濛打断了他的想法。
“对了，我好像听说凌所去过郎峰1
多濛又道：“说到凌所，那迟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分享给我们的？”
“……”迟宙感到莫名其妙，“比如？”
多濛：“你对凌所也有好感吗？你们是不是瞒着所有人在背地里搞对象呀？”
“？？？1
多濛凭借一己之力，将话题成功带跑偏。
这伙人越说越来劲，讨论起了凌长官的私生活，但也能听出绝对没有恶意。
什么“强迫症晚期”、“事业狂”、“恋爱绝缘体”、“对下属从没好脸色”，像凌长官这样的工作狂，可不需要找个体贴听话的小奶狗来照顾嘛。
迟宙总觉得他们这样背后议论迟早会出事情——
ai管家从头顶而降发出警报：“通报批评！通报批评！证据已拍照上传执行分所内部星网1
四个狼狈为奸的火锅人受惊抬眸。
“开会提前到十分钟后！等着被凌长官收拾吧1
“……”
迟宙倒也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