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从未有过的不安，如龙卷风席卷而来。
身处未知的空间，迟宙仍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他远远看到了两个激战中的人，双方势均力敌，状况极其惨烈。
他不觉屏住呼吸，不仅是他，芯片也反应过激的发出警报。
左手腕处刺痛得厉害，灼烧感再次燃起。迟宙不知道精神体为什么在发疯。
直到稍微走近，浓重的雪兰香味已弥漫咽喉，且迟宙亲眼看到其中一人的长相，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身躯僵硬，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他居然亲眼看到了自己？！
不对，身形体格不差，但长相又稍微稚嫩了些。
“——你以为我把你带来这里玩的？”
“——说话1
“——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郎峰的芯片到底在哪？1
是三年前的自己，说话的声音、语调跟现在一模一样。
眼前英俊少年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浅长的伤口，作战服透着重汗，裤脚被烂泥搅和一通，几近半跪在污水中。
交杂着此起彼伏的浓重喘息声，三年前的自己一手掐住身下人的喉前，青筋暴起。
“听话，你长得这么好看，说实话我舍不得让你死。”
“……”
“就算是死，先把秘密芯片交出来，我能让你多活些好时日。”
“都说迟副队风流多情，原来当真如此。”
omega手腕持续淌下的血。顺着修长的指尖，落入污水混作一滩血水。
可十七岁的迟宙也受了伤，檀木香味的信息素挥发开来，萦绕在上方空气层，羼杂两种信息素的气味交缠在一起，少年时的自己眼瞳赤红得吓人。
“迟宙，把我放了，你不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别再继续做银河特军的走狗。”
omega的话不是咆哮，带着濒临溃散的压抑和绝望。
身为被隔绝开来的局外人，迟宙怔愣，喉结微动：银河特军？我曾今为银河特军效命？！
下一秒，少年时的自己，精神与肉-体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随后做出了无比疯狂的举动——
眼前的“他”俯身咬了下去，疯了般使力搓向omega唇部破皮的位置，血腥味外溢，香雪兰味的信息素直冲上脑门。
“……”我是疯了吗？！
迟宙踽踽独行而来，却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刺眼的光芒突然直射入眼，恍惚间，迟宙连那个omega的侧脸都没瞥到。
瞳孔却骤然一缩，如遭雷殛，迟宙被精神体牵引来到了新的地方——
联合调查局、重案记忆档案室、高级军官监狱，或许曾是自己所及之地，如今重遭一遍。
最后是上层区最权威的审判院，在这里遇到了很多他从未见过的“熟人”。
“犯人迟宙，原银河特军分队副队长，在破星大战s级任务中摒弃芯片，私自放走叛军九号，如今特级芯片下落不明，你违反多条联邦军法，有没有任何辩言？”
“没有辩言。”三年前的他如是道。
“判处迟宙削去功勋，降格驱逐，服军刑，终生流放，审判结束。”
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少年迟宙，面色惨白，过耳的头发遮住了他明亮的双眸。
迟宙仍处于无法平复内心的状态，他远远想说些什么，却感到周身力气都被抽去般，徒劳无功。
视线落在等候席上，有名老成的中年alpha，与自己的面貌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剩下的，都是些强壮的年轻alpha，他们都身穿着统一队服。
“我没有过这种儿子。”
“把你当兄弟是我眼拙，算了。”
“我们银河特军的脸都被这样的人丢尽了1
就在这一瞬，电流咔嚓过心脏，迟宙猛然唰地睁开眼，短暂的失重感让迟宙无以适从，剧烈呼吸声响彻空荡的周遭。
不是晦暗的地下污道，房间整洁没有杂味，在满月夜色下格外的亮堂。
“……哈。”迟宙无言睁着眼，微微在喘粗气。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在战场上差点标记了一个omega。
【精神体已完全消化cip98信息流，操纵力已进阶升级。】
【辛苦了。】
这不仅仅是一场梦，cip98给自己带来了一段没头没尾的回忆，可其中的信息量，让迟宙怎么也承受不了。
啪——
比格犬的舌头毫无预兆甩来，打断了他的所有思绪。
小奶犬翻上床，讨好般摇动小尾巴，口水黏向迟宙英俊的侧脸上，黏黏稠稠的。
迟宙猝不及防：“别舔。”
可小比格不听劝，一直挣扎着要舔舐遍帅气主人的帅脸，这是它在用自己特殊的方式安抚主人的情绪。
迟宙放弃挣扎：“……好了好了。”
小比格吸了吸像豆粒的鼻子，垂着大耳朵乖巧趴下，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迟宙有些心疼：“当初想跟我走的时候，身上都是伤，那时候我们都是下层区的无业游民……”
“……不对，你是狗子。”
“没想到跟了我也只是换个地方受累，你该聪明点别缠着我这样的人给你当主人。”
比格犬却好似听懂了人话。
像是在说我只认定了你：“汪呜——”
迟宙亲了下狗子的额头，拍拍他圆溜的脑袋，难得笑道：“行吧，跟了我咱们就有了家。”
看上去再坚不可摧的人，也是有软肋的。
迟宙不需要同伴，不需要与任何人交流心事，他不是没有精神寄托，相反，他不敢轻易相信别人，倒愿意将所有的爱意留给了没有心思的小动物。
如果来到星汉，迟宙知道了芯片的真相，得知自己的过往，就能够带着狗子回到属于他们的家了。
可如今看来，好像一切都是他的理想化想法。
如果自己曾经真的是银河特军的人，还犯了大错，他又该回到哪里去。
他甚至连星汉都不该留……
一个摒弃同伴的人，又什么颜面，留在军中枢纽大地，身上的芯片又能保护他到什么时候，迟宙一时开始产生了动遥
迟宙掀开被子，从抬高的双层床跃至地面，盯着随时可以出入的舱门，将所有的可能性翻来覆地想。
要从星汉回到下层区不是难事，隐姓埋名一辈子尚且也能确保此生安全。
他是个罪人，是个被罢职流放的废人，为了盲星计划留下是否是正确的选择，他不知道。
可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凌柘的那双眼，在爆炸中紧紧盯着自己，生怕他会有什么危险的眼睛，自己好像冥冥中就该来到星汉——
为了自己，也为了和凌柘遇见，迟宙竟荒唐地有了如是想法。
最终，他只是在床下的储物空间翻了个遍，找出一身新衣物，打算进浴室除去身上黏稠的汗渍——
满月，可能就是历年最佳的选拔夜，过了今晚他一定能想清楚。
夜里的一切都衬得过分安宁，迟宙卸下疲惫，刚从单间浴室出来时。
封鹤年倚靠墙面，看着像是等自己很久了。
迟宙擦着湿发的动作停下：“……”
像是潜伏在深山中只夜晚出动的两匹猎兽，瞳仁散发出嗜血之色。
同住一间、却又非敌非友的关系。
封鹤年骤然开口：“选拔之夜要到了，我好像听到你的房间……有不一样的动静。”
迟宙冷冷地说：“什么动静？”
“不要紧张，”封鹤年轻笑，“cip98带给每个人的反馈都是不同的，希望那些事情不会影响到你的选拔。”
滴——
滴——
突然之间，芯片接收器同步发出声响，显示荧蓝光芒，却没有任何通知下发，分外诡异。
迟宙和封鹤年默契对视一眼。
所以……选拔夜就这样突然之间来临了？
这时，一阵妖风刮来，将帘子吹劲律动，远处甚至传来轰地一声巨响，不知起源。暗夜深沉像是巨大的食人关口，天色近乎嗜血赤色。
整个基地陷入非正常的死寂，无声无息——
迟宙将所以情绪放下，他走到廊道外，面朝狂风，身上的军装被吹得呼啦啦直响，金属纽扣碰撞，隐约是龙卷风天气的前兆。
迟宙能看到远处亮着的光源支柱，cip98载入的信息流提醒他。
那个位置应该是选拔的重点，他如果要留下，就比如要到达光柱。
封鹤年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这个场景，跟三年前的破星大战一模一样，当年的三层区可以说是一片混乱。”
……破星大战？
这属于迟宙的盲区，他残缺的记忆中对所谓的破星大战了解甚少。
“三年前你在哪？”封鹤年又问。
“nf城私人佣兵所。”迟宙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
封鹤年挑眉：“我当时在上层区，当时各层区都发生了暴乱，起因变异虫人的来袭，城民在感染后也会变成了这样的变异体，造成毒素的蔓延。”
“……那时候，浓雾弥漫了中下层区，就像现在这样。”
地面上，低压浓雾已迷乱视野，迟宙听他解释，却并未被吸引去所有的注意力。
迟宙在手腕上输入一串破解码，通过肉眼、嗅觉精准判断迷雾浓度，启动芯能为双目建立保护罩。
芯能启动，人体自动加上保护罩。
为防止雾气渗有毒素，迟宙额外设置了呼吸过滤，作战服也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封鹤年盯着他许久：“你的作战状态和实操能力很强，这是从联邦军事学院出来才会有的水平。”
迟宙不吭声，心里却将这话反复品味，非但听不出夸赞，还像是挖了个坑要让自己往下跳。
浓雾变成了薄雾，他只顾只身往前，在向光源处移动的同时，做好备战心理。
来到一片迷雾森林，迟宙看到眼前巨大的建筑物，矗立眼前。
迟宙凭借近来的理论课，认出来这是什么玩意：“这就是传说中的芯能转换补给舱？”
然后他听到封鹤年说：“对，这玩意用着烧脑，传说中只有上层区的某支特种部队才会用，你有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号？”
“……”迟宙内心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封鹤年踩上外接梯，铁制楼梯会发出沉闷的“噔噔”声响，掩盖了万物的静寂。
他要登上这座像甲壳虫外形的建筑，边说边看着迟宙：“那支队伍叫银河特军分队，不过……服务器为什么会把这玩意儿投送给你和我？”
黑暗中，迟宙盯着对方的双眼，有一刹那的失去言语。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忽然勾起唇角：“封鹤年，你在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