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摇篮
“放过我吧，”克拉维娅罕见地扮了个鬼脸，“你明知道我分不清精灵族那些又长又绕口的名字。”
她把菲埃特放到自己衣袍的兜帽里随身携带，还不忘把它没吸收完的矿石也丢进其中。
本源之书晕晕乎乎地躺在帽子里不说话——它刚开始吸收魔晶时还忐忑地关注着女巫的反应，生怕自己会错了意，但随着克拉维娅明确地表示出“这些都是你的”的态度之后，它越发狂放起来，眨眨眼的功夫就让那座流光溢彩的小山塌缩掉一大半。
女巫怀疑它现在就是因为一次性摄入过多魔能以致于引起不适，就像饿久了的食客走入一家自助餐厅后大概率会被送入肠胃科室一样。
菲埃特的表现让她有点想笑，但另一股纠结的心酸感也很快地升腾起来。不想放任自己暴露出软弱的一面，她即刻动身，按着结构图上的路线一路找到解构室。
和想象中冷冰冰的样子不同，存放阿米巴的房间称得上是生机勃勃。
阳光能够直射进来的宽阔房间里安装着大扇的窗户，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藤蔓缠绕牵连，这些绿色生命的茎叶以一种精致有序的方式交错，编织出数个网格疏密得恰到好处的囊袋，袋中盛放着的果冻状生物就是大名鼎鼎的阿米巴。
这些小魔物看起来无害又脆弱，它们酷似凝胶球的外表甚至让克拉维娅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只要用力捏一捏，它们就会迅速地在四分五裂中迎来死亡。
因为气候变化而导致数量锐减乃至灭绝，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生命力顽强的皮实生物。
不知道它们的分解能力有多强？
她正想用什么东西尝试一下，就看到几片边缘泛黄打卷的落叶以一种刁钻的角度险险掉到禁锢着阿米巴的网袋上。眼看着叶片就要滑下去，只见原本平静可爱的凝胶团像青蛙的舌头般在瞬间急速拉长。阿米巴精准地穿透过网眼并吸附住叶片，克拉维娅还没做好观摩记录的准备，它便已经恢复圆滚滚的模样，在袋中再度蛰伏下来。
“它可比你想象中还要厉害，”菲埃特在兜帽中扭了扭，用那种称心如意的餍足语气指点道，“克拉维娅，用我身旁的魔晶喂它试试看。”
女巫饶有兴致地取出五枚矿石，它们中蕴藏的魔能含量各不相同。
分解吸收的时间稍长了一些，但最慢也不过是花掉三分钟。
“菲埃特，你说如果举办一个转化大赛，哪方消耗掉的魔晶多就算哪方赢，诶——”克拉维娅故意拖长了声音，“我觉得以你的速度也未必能胜过它们。”
昏昏欲睡的本源之书闻言，瞪大眼睛为自己正名：“阿米巴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分解系生物……”
正经不过一会儿，菲埃特又开始气哼哼地嘀咕：“而且它们再能吸收消耗又怎样？还不是纳提斯最低级的魔物，深渊都懒得把它们记上种类名册。”
“好了，不说这个了，”逗弄完菲埃特并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后，克拉维娅转回正题：“可我们要如何利用呢？能吞噬所有无生命的物体，也就是说普通常见的容器存放不了它。”
她看向屋内的翠色枝蔓：“用植物来锁住它们也不失为好用的方法，但倘若想大规模地利用它……我们需要再想想办法。”
“何须如此麻烦？”菲埃特打了个哈欠，“方法其实相当简单——”
它卖弄地截断了了话音。
“说话不要藏头露尾，”女巫摆出一张冷漠脸，“你跟谁学来的这些坏习惯。”
“好嘛好嘛，我这就说，这就说，”本源之书见势不对立刻收敛，“只要把阿米巴用任意的植物茎部捣碎，我们就能获得它体内的汁液——这是阿米巴天然的克星，涂抹过汁液的地方会将这些乖巧小凝胶的活性抑制到最低，普通的材料如此处理过之后便可以用来放置它们。”
克拉维娅当即尝试，发现它果真无法透过汁液形成的保护膜分解石墙——阿米巴摇摇晃晃的样子看起来极其不甘心。
“假如需要涂抹的范围很大怎么办？”她粗略地将眼前这些小果冻的规模估计一番，“把现有的这些全部用上也必然不够。”
菲埃特表示这不是难事：“按照一滴汁液搭配十大碗水的比例稀释出来的溶液也可以起到这样的效果。此外阿米巴体内汁液含量极高，只要碾碎一只完整体的一小半，兑水后便可以涂满两间这样大的屋子。”
……
克拉维娅就这样带回了史上最强的垃圾处理器。她向帕利希提展示这些小魔物的作用时，如愿收获到精灵毫不掺水的惊叹。
帕利希提也向她展示了自己的工作成品，一台能够攀爬楼梯并可以自动翻越障碍的八爪扫地机。“可惜暂时找不到硬度更合适的鬃毛做刷子，”精灵感慨道，“听说女巫族地边缘常有狮鹫出没，它们的长羽是我能想到的最优质的材料。”
本源之书听到这一番朴实无华的论述之后悄悄给克拉维娅递了个眼色并开启脑内小窗加密谈话。
【狮鹫的羽毛？克拉维娅，我和他想到的是同一种狮鹫吗？！】
菲埃特并没有和帕利希提真正交过手，它对他战斗力的了解仅限于一个大致的、“应该很能打”的印象。
【纳提斯还有第二种狮鹫吗？】
克拉维娅以为自己又缺漏了什么常识，真诚发问。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伴侣战力惊人了可以吗？】
菲埃特以为她是刻意装傻反讽，发出好一阵的长吁短叹。
【不过，为什么之前的族长没有料理这些强盗？】
克拉维娅抛出心中疑问，以往的族长几乎都觉醒了战斗类魔法技能，加上她们的心腹协助，狮鹫本该没理由在此危害多年。
【呃，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点收税的小手段。】
菲埃特感到自己有点莫名的窘迫。
【它们的打劫是有固定周期的，最初几任族长发现了这些规律后就布置下埋伏射杀许多狮鹫，那时诞生得晚些的女巫甚至很少能亲眼见过它们的样貌。但后来这项捕猎活动逐渐演变成了对内的震慑活动……你可能不知道，族地内曾因税务问题爆发争执，在当时执政的族长就把收税日定在了狮鹫劫掠的前三日，倘若不按时缴纳就不会受到庇护……当年族内许多非战斗系女巫因此伤亡惨重。因为有利于维护统治，这项规定从那之后延续至今。】
克拉维娅明白了。
并不是不能干脆利落地处理狮鹫，只是当权者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从而对它们刻意放纵。
……
本源之书说新生的“灵”差不多会在夜里十一点脱离它的扉页，克拉维娅和帕利希提决定看护着它直到一切结束。
相较于他们的紧张，菲埃特表现得熟稔而松弛。
书侧大理石般的烫金花纹如同活转过来一般不停变幻，而克拉维娅第无数次拿起试图喂给它当作加餐的魔矿石。
“你们找点别的事情做吧，拜托——”本源之书对眼前的场景感到啼笑皆非，但必须承认，它现下的心情相当愉悦欢畅。
帕利希提果然从他的百宝空间袋里抽出翻找出质量优良的植物纤维垫——它的正式名字太过拗口，但克拉维娅知道睡在上面的舒适程度不亚于现代商家们极力鼓吹推销的记忆海绵垫。
此外还有四五团颜色漂亮温馨的布条式线团、几根柔韧而光滑的藤条、一块坚固但重量极轻的合金板，一捆长短不一的金属支架，以及配套的各式小零件。
克拉维娅本来是支着头，看着他拿起针线准备开始编织。
瞧着瞧着，精灵翻飞钩针的动作好似把她的瞌睡虫也勾了出来。一路颠簸真的太过疲惫了，她浅浅地阖上眼皮，心里念叨着诸如“我只是眯一会儿”、“很快就清醒”、“十分钟，就睡十分钟”之类的鬼话。
所谓的“睡一会儿”是否真的会只“睡一会儿”，这个问题连没有进化出脑子的阿米巴都知道答案。
……
果然，克拉维娅是被帕利希提叫醒的。
她的身边凭空多出来一架精致的小吊床。
稳固的金属支架下方吊着花色明亮可爱的编织摇篮，菲埃特惬意地躺在其中。
这是进行到哪一步了？
她用眼神询问。
精灵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于是他们把摇篮围在中间继续等待。
当机械日历的分针还差半圈指向零点之时，菲埃特的纸页发出悦耳又富有节奏感的翻动声，它页脚的金粉流转着闪烁，触感柔和的高档纸张上逐渐增添了些许促进魔力传导的纹路。
颇有厚度的书籍在来回的开合中带起空气中微粒的震动。仿佛在吟唱甜美的小夜曲，本源之书吐出成串的、距今时代久远的也是女巫族群最源头的语言。
没人知道这些话语的具体意思，一般的推测是菲埃特利用它们为新生的“灵”进行祈福。
本源之书平日和封面粘连在一起的扉页弯曲出弧度，从旁侧缓缓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