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生
本源之书像是又回到了旅途中的沉睡状态。
它静静地漂浮在空中，漂亮的金色光芒在它周身涌动，魔力在书边层层叠叠地绽放或收拢。封面上不规则的图形似乎也在明明灭灭的变幻中讲述着什么故事。
“帕帕……”克拉维娅轻声询问精灵，“你感受到了吗？”
她放下汤匙盯着菲埃特身上出现的魔法符文，脑中迅速地具象化出一头鹿的模样——它顶着沉重而硕大的角在丛林中悠闲地漫步，美妙的清晨中它随意地仰起头颅舔舐叶片上积攒的露水……直到阳光褪去后黄昏降临，在月夜的召唤下它的眼眶中烧起绿色的莹莹的火焰。
森林之外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城池，这头鹿徘徊着驻足不前。它身上华美柔软的皮毛逐渐龟裂成干涸的土块砸入大地。月亮彻底升起时，这已成白骨的亡灵似乎被什么惊醒，瞬间暴起并拔足狂奔，卷挟起奔腾的尘埃冲向散发着着暗淡光辉的城墙。在它踏入城门的下一刻，坚不可摧的白骨在陡然亮起的法阵符文中坍塌成松垮的朽木，无风的夜晚里，魔法元素旋转着将外来的所有粉碎成尘埃，再将它们均匀地洒落入铭文中每一处笔画。
“我知道了……这是《梅林鹿之歌》，”克拉维娅把精灵的手捞过来抓在掌心，克制不住地激动起来，“是梅林鹿！传承中曾提及这篇故事，它的出现通常预示着‘灵’的诞生！帕帕！菲埃特即将诞育出新的女巫！”
帕利希提闻言十分惊喜：“本源之书这么快就带来了好消息，一周前它还是只能附着在魔药笔记上的残本！”
“哦——你提醒了我，”克拉维娅轻拍额头，“我的魔药笔记它还没吐出来还给我。”
“我说，”菲埃特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为了族群的延续我吞噬本笔记怎么了？亏你还是族长，还要因为这种小事做出这许多腔调。”
它扫扫克拉维娅的表情，见她没有发怒的迹象，便切换成一副得瑟的嘴脸：“何况你很快就会得到纳提斯大陆上最全的魔药配方，要知道，论起在魔药方面的造诣，女巫称第二那就没有种族敢做第一。”
克拉维娅三两口吃完最后一块鸡肉，罕见地没有立刻探问关于药方的事：“这个先不着急。”
她擦擦手走向菲埃特：“我们现在能为你做些什么？传承的记忆中没有提到这方面的事情，我只‘看到’房间的门打开，新生的‘灵’就已经蹿出来满屋子乱飞了。”
本源之书惊讶地卷起书页，皱出一个感动到流泪的表情：“你好爱我！从来都没有女巫关心过这个问题。但你不用担心，本源之书为女巫族群诞育‘灵’是天然的义务……我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但并不会因此受到根本性的损伤。大约半个月，我周身的魔能运转就会恢复正常。向来都是这样，我可是有十足的经验。”
它在空中幸福地上下移动，空气中魔法元素的浓度越发提高。
看着它浑身冒着欢快泡泡的样子，克拉维娅像是啃了一口没成熟的酸野果，心中越发漫上滞涩的情绪——单凭它的反应来看，她很难不联想起一些古早小说里为了“家族的香火传承”而不断生育并对新生儿的性别有着极大执念的女性角色。
“天然的义务”，有这样大的名义在前，恐怕连菲埃特自己也没意识到问题的所在。瞧瞧它流露出的甜蜜姿态，谁能相信缘起不过是因为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纵然精灵族地中的生命之树也承担着类似的职责，但二者在族中的地位显然不可以相提并论——谁敢给生命之树摆脸色？就算是精灵王也不行。
再结合起传承与本源之书日常展现出的状貌神情，推测出以往族长对它的态度也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愤怒混合着不忍，正义感如同引爆的炸药般在克拉维娅的心中攻城略地。其实聪明人绝不会去尝试改变，难道那么多任族长中从来没有女巫意识到对待本源之书的方式不那么名正言顺吗？
正如帕利希提所言，族长不会喜欢太能干的菲埃特。
自然，族长更不会喜欢地位比自己还高的菲埃特——哪怕一百个一千个族长加起来都没有本源之书重要。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看向菲埃特的眼神变得爱怜起来。
倒光自己一个储藏袋里的魔晶，又从第二个口袋中分出一小半，克拉维娅在空旷的大厅中堆出一座流光溢彩的矿石小山。
“愉快地把自己埋在里面吧，”女巫把自己的手藏入其中做了个示范，“你会爱上这种感觉的。”就像她小时候曾经特别喜欢在逛超市的时候把手放入米堆里。
传承中提及菲埃特有积攒各色魔晶的癖好，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似乎这些玲珑剔透的小石子能让它变得格外光彩照人。
“这些……都是为我准备的吗？”本源之书震撼到目瞪口呆。
发动“钞能力”技能后富婆克拉维娅一脸淡然并摆摆手表示这都是小事情。
安置好菲埃特之后，她回到锅架旁打扫卫生——尽管她不做精灵也不会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谁叫她是个负责任的人呢？
“重建女巫族地是个大工程，我们得考虑找一些专业的帮手了，”克拉维娅四处寻找可以丢罐头盒的地方，“天哪——帕帕，这么大的城堡里怎么连个垃圾桶也没有？”
精灵从空间袋里掏出麻苏胶做成的袋子——可以理解为塑料袋的西幻版本，但麻苏胶袋可要环保得多。他有点无奈：“垃圾桶这种小物件都是要自己布置的。”
帕利希提忽然警觉起来：“说实话，你不会以为原先家里的桶是买房子时自带的吧？稍等——我把袋口撑开。”
“那倒不至于，”女巫将垃圾都打包干净，“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就算我不是很擅长打理家务，也总不会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只是这城堡是多任族长的住所，我本以为它就算败落，一些基本的生活设置总还会留着？”
“除了建筑物本身和一点最基本的设施，城堡内的装饰和用具绝大多数都是族长用魔力维系出来的，”菲埃特享受的声音从魔晶堆下传来，“能轻松地凝聚并保持住日常用具的形态，这也是彰显一族之长强大魔法实力的威慑行为。”
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实用主义者克拉维娅暗暗吐槽，想到族地边缘从千年前盘踞到现今的狮鹫群落，她真的很想质问曾经的当权者，有本事摆花架子怎么没本事收拾这群硬茬——传承中一条重要的注意事项就是，狮鹫飞入族地打劫时绝对不要离开室内，尤其是尚未彻底觉醒的小女巫，据说它们最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食物。
菲埃特把自己从消耗大半的矿石堆儿里抖落出来，一张详细的内部结构图从翻开的书页中掉出。
克拉维娅顺手接过并对本源之书称赞一番。
……
她预想到到城堡会没有文艺作品中描述得那么浪漫。
但她不知道它的实际居住体验会差到远超她的想象。或者说，作为一个以军事防御为主要功能的建筑，它本身的设计目的就不是为了让人在其中舒适生活的。
结合实地状况，克拉维娅能体会到她的前辈们已经为改善自身的生活条件做出了太多努力——比如在本来毫无遮挡、四处漏风的窗户上安装清晰度感人且颜色不是那么美妙的玻璃——但这点改良在一个经历过现代生活的女巫面前完全不够看。
大致了解主楼的内部情况后，她认为在现代视角的评判下这里唯一可圈可点的地方在于解构室的存在——据菲埃特说，那儿直至此刻也依然生存着大量的阿米巴，一种可以分解所有无生命物质的低等魔物。它们不具有攻击能力并且能够自主调节族群规模，在合适的条件下繁衍速度极快。但由于大陆近百年气候环境的变化，这一种族如今几乎销声匿迹。
能在女巫族地发现它们实属意外之喜，这是多完美的垃圾处理器。
好极了，心头大患解决掉一个。
可不要瞧不起日常垃圾的处置问题，如果不提前规划好基础解决方案，等到瑟芙城发展壮大后这些听起来似乎无伤大雅的‘小事’会难搞到让一位立志作为的族长发疯。
拎起袋子，克拉维娅准备亲眼去见识下阿米巴的真容并趁机测试它的分解能力。
“你就这么放心地让我和本源之书待在一起？”精灵不赞同道，“它关系到你的性命和女巫前程，怎么能如此大意。”
“这有什么所谓？”她有点不解，“你不会做破坏它的事情的不是吗？况且你真有这个心思，我带走了又有什么用——众所周知我不是战斗系人才。而且我们进入精灵族地时你也没提防我给生命树浇剧毒魔药？”
“不是这样的，”帕利希提解释道，“和你能不能打架没关系。克拉维娅，你不仅仅是一个魔药师了。接过了权柄就不要对任何一个人掉以轻心。等你回来我不介意详细讲讲精灵当初的内乱是因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