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地精
三颗明亮的小光球炮弹般从纸张与书封形成的夹角中冲了出来。
它们是如此心急——本源之书刚刚结束它的诵念祝祷，扉页尚未完全展平。
“慢一点，”菲埃特以一种轻柔悠长的声调同它们沟通，“你们将有很多的时间来熟悉周围的事物，不必急于一时。”
它再度运行起魔力，整个大厅都笼罩在流淌的光华之下。
以菲埃特为起点，无数动人的形象从彻底展开的书页中涌出。
梅林鹿踩着哒哒的步伐行走在一条光线上，它轻盈的脚步声唤醒了沉眠的树种，单薄的幼芽钻出地面，片刻间便生发出层层相叠的枝叶。
树梢间的巢穴中清越的鸣叫响起，身披彩羽的飞鸟振翅在光影中穿行，泠泠的音符落在空气中就绽放出玫瑰。
大片的花朵与蓓蕾氤氲出芬芳的梦境，薄雾般的香气逐渐凝聚出花精纤细的身影，这些漂亮的小精灵挥舞着半透明的翅膀围成一圈跳起舞蹈，花蕊中亮闪闪的粉末随着节拍缠绕并凝聚成丝线……
克拉维娅和精灵沉醉其中，但最该被这些景象吸引的小光球们却视若无睹——它们并排贴在窗户上，远远望去仿佛是三只黏性极强的豆包粘在模糊的玻璃上。
菲埃特显然对眼下的情况早有预计，它猛然合拢，大厅中的影像迅速消失，室内重新昏暗下来，只有帕利希提早先点燃的烛火还在摇曳着橘色的光亮。
三只光球果然给出了反应，它们从窗边不情不愿地脱落下来，聚拢到唯一的光源身边。
本源之书傲娇地哼了一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瞥向克拉维娅。
“不愧是菲埃特！经验十足，真厉害！”克拉维娅十分给面子地鼓起掌来，“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给它们喂点东西吃？还是哄它们睡觉？”
菲埃特神采奕奕地将三个小光球拢到自己的书页上：“这些琐事都交给我就好。‘灵’在初次觉醒前都是由本源之书来照顾的，它们也最熟悉我的魔力气息。反倒是你和精灵，从进入族地到现在也快一整天了，经历这么多事情，你们也需要一场高质量的睡眠来恢复精力，快去休息。”
帕利希提将摇篮推向本源之书，菲埃特揽着小光球顺势躺了进去。
他变戏法一般拎出一个长条的提包，询问女巫的意见：“我们先在大厅凑合一晚吧，把那顶你最喜欢的星空露营帐篷支起来怎么样？”
克拉维娅投出赞成一票。
合力搭建骨架的时候她不禁感叹，精灵总是可以在兼顾舒适度和效率的同时还能把生活打理的有滋有味。
她简直不能想象如果帕利希提不在身边的样子。
日常琐事被他收纳得井井有条，除了要操心魔药的配方和救治的病患，她再没有需要苦恼担忧的事情——哦，现在需要她花费精力的项目还要再加上一个，振兴族地。
搬家远行时他更是不可或缺。想想从斐琅罗出发前他整理的数十个空间袋——里面的内容可以称得上是包罗万物，小到毛线团和插在上面的铜针，大到一座培植着上千种魔植的玻璃花房。
克拉维娅都不知道他究竟带来了多少东西，要知道刚刚她本来是准备和衣躺在地上睡一宿的，在她的记忆里他们动身前可没把床垫之类的物什放到行囊里，哪里会料到还有解锁奇妙帐篷露营夜的时候。
……
窝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她临时想起了某个疑惑。
但还没问出口，话头却被菲埃特截断：“噢——对了，克拉维娅，尤其是你，你觉醒了有关梦境的魔法天赋，这更要求充足的睡眠。毕竟对梦境女巫而言，黑夜与梦乡不仅仅是休憩之地，更是提升能力的试炼场。”
它眨了眨眼睛：“想必你已经对运用这种能力的方法摸索出一定的心得——比如闭上双眼，主动让自己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你也应当见过一架巨大的书橱，当然如果暂时还没有这样的体验也不必着急……你很快与它相遇，它里面放置着——”
“放置着世界？”克拉维娅回想着答道。
“完全正确——”本源之书难以克制自己的心潮起伏，“我早就说你会成为最伟大的女巫，要知道，那帮法师自诩是拥有敏锐洞察力的骄子，却连世界的本相都不能够看透……”
克拉维娅专心倾听着，菲埃特却一转话音：“今夜你再不入睡便会错过探索的时机。我当然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我想，你大约会更喜欢凭借自己的力量去研究新鲜有趣的课题……别担心，在城堡里你绝对安全……那么我们的谈话就暂且到此，晚安，克拉维娅。”
“别这么着急嘛，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克拉维娅学着本源之书之前的样子撒娇耍赖，“所以我开启梦境到底需要什么？寻找遗迹时我也没预料到入梦的成功，事实上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它的原理……”
“假如你现在躺下入睡，那么明早醒来之后，你大概率会发现自己已经获得了‘钥匙’。”菲埃特神秘一笑。
“好吧，好吧，”克拉维娅摆弄着帕利希提淡金色的长发，“帕帕我们走。啊不对……是酝酿睡意……”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很快就被汹涌而至的困意冲散的七零八落。
“晚安，克拉维娅。”精灵放轻动作为她掖好被子，随之入眠。
防护罩下跳动的烛火把宽敞的大厅涂抹上温馨静谧的色彩，摇摇晃晃的吊篮里本源之书低声安抚着族群新生的小光球，帐篷顶拓印的星子一闪一闪地折射着柔和的光线。
夜色中的城堡矗立在荒野之中，暖色的光晕透过窗户向外发散，仿佛是一头象征着守护的巨兽在沉默地保卫着女巫族地。
——
蒙曼恩山脉的宁静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
这是一群地精，大约有五十个。不同于世俗描述中见利忘义的刻板印象，这支队伍中的伤患显然受到了能力允许范围内最好的照顾和救治。
轮换着抬起担架，地精们沉默地行进着，破烂的衣物中露出伶仃的肢体，他们麻木的面容如同经年的石像，脚步在抬起落下时与山地上的草石摩擦着拖出身心俱疲的声响。
除却绿皮肤矮个子之类无法更改的种族特征，他们并没有像街头巷尾的歌谣故事中常常描绘出的那样，把“贪婪刻薄”、“狡诈虚伪”的特征挂在身上。
“小心——”领头的队长压低声音，示意身后的族人隐藏自己。他尖长的耳朵微微转动，捕捉着风中的讯号。
破空声隐隐传来。
有力的翅膀、锋利的爪钩——
不好！
“快躲进山脚的密林！”
地精们迅速地动了起来，从高空看去就像一群黑乎乎的地鼠正疯狂蹿向山下。
“加吉瓦，你是听到什么了吗？”加兹达丢掉担架，把伤员背在身上飞奔。他的体型在队伍中算是少见的肥胖，然而跑动起来却是意外的敏捷。
“应该是某种大型的空中猛禽，如果这个时候还在捕猎——”
交谈被意外发生的状况打断。
“噢——不——”后面有地精把自己绊倒，像枚石子咕噜噜地从斜坡上滚下来，他“砰”地一声撞上树干，晕头转向地试图爬起来却怎么也不得要领。
“提防身后！”
空中有个迅猛的黑影伸出爪子，只要再近一点点就可以抓到猎物。
千钧一发之际，加吉瓦冲过去很狠踢上一脚——眼冒金星不知所以的地精再次滚远，与死神锋利尖锐的弯刀错身而过。
捕猎者似乎被这突然冒出来坏好事的地鼠激怒，它猝然调转方向锁定加吉瓦，不断的追逐中，它在林下的月光里显露出全貌。
这是什么样的怪物——它拥有鹰的头部与翅膀，颈周雪白的翎毛上点缀着血红的圆点花纹，黄金色的羽毛一直延展到它前肢特征明显的鸟类爪钩之上。然而它的后半身却又组合进狮子的肢体与尾巴。
这是一只狮鹫！还是在饥饿状况下攻击性暴涨的狮鹫！
再没有时间犹豫。
深知敌手的难缠，为了保留住更多地精的性命加吉瓦转身跑回山坡。他利用自己的身高特点不停地钻入密林边缘低矮的灌木丛。
这是有效的策略，狮鹫在接连的阻碍下放弃了对他的追捕——转而盯上了看上去更加肥美的加兹达，更别提他背上还躺着一个。
加兹达背负伤员无法在狭窄而枝杈众多的地方穿行，这正合狮鹫的心意。
加吉瓦心急如焚，却看着这胖地精专往林中开阔的地方跑去。
“别去宽阔的道路！别去宽阔的道路！”加吉瓦大声呼喊，狮鹫被他吸引，两只黑色的爪子从空中迎面扫来。地精就地闪避，但猎手却没有如他所愿转移追击目标——显然在它看来加兹达更值得享有被捕获的资格。
加兹达似乎被什么绊了一跤，在原地稍停。捕猎者当即瞄准它，翅羽在空气中滑出猎猎之声。加吉瓦的心几乎从嗓子眼中跳出来，他疯狂地向狮鹫丢掷着森林中的石块，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