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梦晗,画像还是没匹配上?”陈澄揉着有些发麻的眼皮,从外面走访回来还顺手给自己这个小徒弟买了一个汉堡。
温梦晗来不及吃晚饭,一直在跟进今天陈澄交给她的画像的事情,她接过汉堡,“和人口库匹配不到,真的有这个人吗?会不会是画错了?”
“不会,这张图画好后,杨灵鸳确认过,就是这个人。”
“那”温梦晗有些不确定,“那会不会,是杨灵鸳记错了?师父,这的确太奇怪了,她突然说想起这么一个人,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可偏偏信息库里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信息,怎么可能呢?一个人只要是这么一张脸,从小到大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总会留下痕迹的。”
陈澄坐到了温梦晗旁边,见她的电脑上还播放着监控视频,“你现在在看什么?”
“我在以佳兴路的s桔x酒吧为中心,以半径两公里为范围,核查近期的监控,杨灵鸳既然说这个人出现在酒吧过,那就有可能会被监控拍下来。”
“结果呢?”
“没有,我看了一天了,没有任何发现。”温梦晗一直坐在电脑前,查到自己的身体都像是固化成了石头,却没有任何发现,也因此,她不得不怀疑这条线索的来源。
陈澄点点头,安抚道:“辛苦了,你先吃点东西吧。”
“师父,你觉得呢?”案件像是一团迷雾,黑暗之中却像是有庞然大物在一步步逼近,温梦晗真的没什么胃口。
陈澄却反问道:“梦晗,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警方办案会需要画像师嘛?”
“这个原因有很多,有一些是监控太模糊,有一些是没有监控可是又有目击证人。”
“是啊,画像师的存在是因为总有我们现代技术无法覆盖的盲区,就像是这一路的监控,也不可避免的存在盲区,更不要说很多的罪犯还具有高超的反侦察能力。”陈澄笑了笑,笑出的眼纹在彰显他的年龄同时,也显露着他的经验,他的声音肯定,且不容置疑。“你今天上午和我说没有匹配上之后,我在会上汇报了另一种方案,袁彪那里继续监视,而这个男人肯定就是突破口。”
“为什么?”
“一个不存在信息库里的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这是要花多大的精力下去打造的一把刀啊,这又是多么合适用来行凶的一把刀啊,正是因为不匹配,我更确信这个人肯定有问题。”陈澄的眼眸中像是有火焰跳跃,看上去像是要灼伤一切污秽。“只要他活在这个城市,我就有信心能把他抓出来!”
黑夜浓郁,公安局外有归来的警车,办公楼外有夜风吹来隔壁特警队夜跑的声音,再不远处有宣传科的同事提溜着单反相机匆匆走过。
夜幕垂落,并不算晚。
“可我们要快,要比他们快。”
这就像是另一场竞速,在黑暗之中的一场竞速,相互都看不见对手,甚至没有一方暖暖手中的奢侈品方帕当做开始的标志,没有固定路线,也没有最后的终点。
这场竞速,必然是以一方的彻底失败为结束。
可当这场竞速之中多了一只能够预知未来的眼睛呢?
胜利的天平是否就会以绝对优势倾向一方?
没有人能够回答。
可以回答的是,这双眼睛已经彻底撕开了原有的迷雾,终于真切地看清了这个世界。
这个真实的世界。
沈琛从付斌那里回来时,已是一身酒气,她不喜欢饮酒,因为酒精和毒品一样都会麻木理智,可为了套出付斌知道的那些陈年旧事,她便把许千禾的角色饰演的很好。
她之前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美貌的确如同利器,她演好了这一场戏,许千禾的美貌便让这场戏彻底得到了付斌的初步信任。
而等她一个人回到许千禾的大平层豪宅时,刚刚还迷离的眼神顿时清醒。
沈琛甩掉那实在令人不舒服的高跟鞋,赤脚走向浴室,没有脱下衣服直接打开立式沐浴的蓬头,冷水从上而下,直接拍上来她的脸颊,也拍散了一身酒气。
等水灌满了许千禾那高大上的浴缸,沈琛面无表情地踏入其中,当水面与她耳朵齐平时,她没有任何犹豫,松开了自己搭在浴缸上的手,整个人如同一尾翻肚的鱼,滑入水中。
水面淹没了她的鼻尖。
如果有一个俯视角度,那就可以看到她暗红色的长发如同海藻一样散开,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肺部氧气被榨干之后,就像是陷入一种濒死状态里,她才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如同利刃破开水面,在浴缸中坐直了身体。
就算情绪多么冷静,可她还是剧烈的咳嗽,身体不自觉地在大口呼吸,刚刚那种痛苦的状态才稍微好了一些。
好了,她现在可以确定,这不是一次梦,这的确是真实的世界。
连死亡都无法唤醒的梦,排除一切可能,那最不可能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就是唯一的答案。
沈琛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叫什么,或许该叫借尸还魂叠加重生,她很明确自己是一名缉毒警,她从七年后回到了现在,她叫沈琛,可她现在操作的身体叫做许千禾,真正的许千禾去哪里了,她不知道。
可她知道七年前的今天,所有的悲剧都还没有发生。
她还是个瑞英缉毒大队里的一个刺头,处于冲着最猛、不怎么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的刺头,而小尹还没有被人才引进来到瑞英,现在算算应该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大学生,以为自己披着红客大佬的马甲实际上已经受到了国家的关注。
苟丰云倒是刚刚年初来报道,和自己算是不打不相识,而师父明明社恐还要出来调停这件事,现在想来,也是真的为难师父了,好像自己入队之后到师父牺牲这段时间里,因为要四处处理自己这个刺头的破事,师父的社恐也好了很多。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还没牺牲,包括郭鸣竹,包括那个曾日日折磨沈琛的大暑,也还未到临。
在那曾经发生的过去里,是沈琛开车送鸣竹去了机场,一路上这个腼腆的男人疯狂给她安利他的宝贝儿子,她还能那么清楚地记着鸣竹那时候的笑容,是那种很满足的笑容,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凝聚在这个笑容里。
她记得分别时,鸣竹还很是认真地说了一句,“沈琛,我们差不多大吧,你也就比我小一岁,也可以开始考虑考虑你的人生大事了。”
而那个时候,二十五岁的她也还是不成熟,颇有些年轻人的自负,听到这话大笑道:“难怪师父一定要我送你,原来你们俩的目的是在这啊,鸣竹你那叫距离产生美,嫂子能干又理解我们的工作,你这次回去好好感谢感谢人家,随便多多感受感受围城的滋味吧,哈哈哈哈。”
她说完,甚至没有多认真地道一声再见,便驱车离开了。
那是她和鸣竹最后一次见面,潦草而又急促。
郭鸣竹好不容易攒出一个长假,这个细心的男人早就做好了各种安排,比如带着自己的老婆张琼君去吃一顿二人烛光晚餐,带着父母和岳父母去拍一张全家福,送儿子安安去一次幼儿园,甚至他细心到在请假之前就算好了幼儿园的运动会,他可以和琼君一起给安安挣面子。
在离开瑞英的时候,都给家人买好了满满的礼物,早八百年就开始咨询各种女同事哪种护肤品更有效,实际上,除了年纪比张琼君小,郭鸣竹的心理年龄却并不幼稚。
而他带走了那些大包小包的瑞英特产,却没有带走他的老伙计木仓。
这是自然,他是回家休假,自然不会佩戴武器,可那些毒贩不也是借这个机会,才能得手。
在家人最温馨的怀抱中,在最容易让人失去警惕的时候,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那是来自毒贩的报复,而那年大暑开始,就像是陷入一个诅咒的闭环,紧接着师父牺牲了、小尹牺牲了,最后,沈琛又亲手送走了算是与她相爱相杀的丰云。
她记得那么清楚,那么那么清楚,那个时候,她已经坐上了师父的位子,可她仍是保护不住自己的队友,她眼睁睁地看着最爱与自己抬杠的丰云全身的血流光,看着他眼眸中的亮光一点点湮灭,她无能为力,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
这个和她一样也是刺头的苟丰云,从来对她都没什么好脸色,在生命的最后一秒,这个相爱相杀的战友蠕动干裂的嘴唇,只对自己吐出最后四个字——好好活着
她只能活着!活在这个一个永不失联的闭环中,为了战友。
可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个闭环中一遍遍流转,直到已经成长为一个强大的战士的沈琛,也再也支撑不住。
她患上了非常严重的pdst,pdst改变了她的性格,改变了她的生活,让她如同一头脱缰的饿狼,行事作风都非常爆裂。
为了保护,也是为了工作,她被调离原来的岗位。
而现在,不论是一种什么原因,无论她是用着什么人的身体,她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大暑之前,回到了闭环还没开始的时候。
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阻止一切,甚至,因为许千禾这个身份,她从付斌那边打探到的曹孟的消息,许千禾的身份就像是一个绝无瑕疵的卧底身份,能带来的便捷实在太多。
曹孟是邬至本,管着大毒枭x的销售网,甚至比x更行迹莫测,如果如付斌所说,邬至本是曹孟,那在大暑那天对鸣竹下手的大概率可以确定是他。
沈琛的长发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可她在心中已经盘算好各方情况,制定出来目前来说最好的计划。
就像师父说的,人总不可能做出最好的选择,只能做出最不坏的选择,可沈琛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便有了一种“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生在最高层”的境界。
“师父,现在,我可以做出最好的选择。”
浴室的瓷砖上蜿蜒着沈琛从浴缸中带出的水渍,一直到了镜子前,镜子中映照着这个女人的模样,倾国倾城的样貌,的确很靓丽得如同一束牡丹花。
这一次,沈琛看向这具身体的目光如同利刃,那般冷淡严肃,眉头微皱,薄唇紧抿,没有一丝软糯,也没有之前面对杨灵鸳时到和善温柔,此时此刻整个人笼罩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气,这是穿透皮囊的灵魂,就算这具皮囊多么虚华艳丽,内里的灵魂早就冰锐决绝。
这才是年纪轻轻就当到了瑞英缉毒大队队长的模样。
这才是缉毒警察沈琛真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