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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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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闷了许久的檀香混杂甜腥味扑面而来,被屋中碳火烘热的暖风一股脑儿向外翻涌,被房门藏了挡了许久的气味四溢而出。

    苏琅琅离着好远都能闻到翻腾不止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顾不得时黎的叮嘱,紧跟着他的脚步就进了屋。

    卢锦岑倒在地上,用力压住左胸的伤口,潺潺不绝的血水顺着指间的缝隙流出,没有停歇地浸染着她素白的袖口。安南手中握着匕首,神色如常不过脸上却没有什么血色。

    离着她不远处的佛像噙着浅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这不是她的个性,苏琅琅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失手伤人,否则安南不会靠在墙边沉默地一言不发,只看着闯进来的人发愣。

    环视这整间屋子,除了他们几人,只有安南带在身边的一个宫女,那丫头看上去比她们都要大一些,瞧见苏琅琅闯了进来,只屋外瞧了一眼,猛地夺走安南手中的匕首,即刻跪在时黎面前求饶。

    “求世子饶奴婢一命。”她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拉时黎的衣摆,月白的衣衫被她染了些许血迹的染出斑斑红迹,“奴婢是一时失手才伤了卢大小姐。”

    见这丫头要将罪责全然担下,苏琅琅才着了急,她被屋中气味熏得胃中翻腾,眉头变没舒展过。现下强忍着想要呕出来的感觉,小声提醒时黎,“快先请大夫来罢。”

    被匕首刺中,这伤势可轻可重,时黎方才进门便打量过她的伤势,只是看着严重,其实一时半刻也要不了性命,而此事该如何处置他也还在考虑。

    听见要请大夫,靠墙壁支撑自己身子的安南也终于缓过神来,她瞥了一眼尚且躺在地上的卢锦岑,又看了看站在原处的时黎,心下已然知晓他的选择了。

    只一个眼神,那手中握着匕首的丫头,便举起匕首往自己的胳膊上划了几刀,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又狠狠往自己的胸腹刺去,时黎知晓她的意图但却没有阻止,只是微微挪动了身子挡住苏琅琅的视线。

    那宫女下手极快,只一瞬便又拔出匕首扔在一旁,四溅的血水越过时黎的身子,落在苏琅琅的脸上。冰冷的血液带着令人恐惧的新鲜血气,死死粘在她的脸颊,她颤颤伸出手指想要擦干净脸上的血渍,却在触碰到那滑腻液体的一瞬忍不住惊叫出声。

    他没能将那宫女的身子全然挡住,喷涌而出的血水连厚厚的衣裳都挡不住,只一个劲地往外流淌,浸染了一地。苏琅琅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即便是被时黎扣进怀里也止不住地发抖。

    时黎强制她将脸埋进自己怀中,以免侧到另一处去,又得见着卢锦岑的模样,怀中人不寻常的反应比所有旁的事都让他更为忧心。

    “一炷香后来厢房找我。”他对着安南微蹙眉头,留足了时辰给她先换下自己满是污渍的衣裳。又吩咐外间的禁卫军给卢锦岑服了止血的药丸,还不放心地叮嘱道,“先且守住这佛堂,除公主外,无论是谁都不许进出。”

    ……

    时黎在岩阳寺有自己的厢房,也在离着大司命殿不远的地方,他打横抱起苏琅琅,穿过小路径直走到独属他一人的屋子。

    这厢房一向有专人扫洒,绯云入了岩阳寺便直接被带来此处,收拾整理带来的行礼,还不等她将一应用具摆放妥当,便被忽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跳。

    佛门清净地,两人却都沾着血渍而归,自家姑娘脸上更是被糊了小半张脸,来不及多问,她便着急忙慌地出门打水。

    苏琅琅蜷在床榻的一角既不说话也不动弹,时黎想要替她擦洗脸上的血渍,却被她一躲再躲,直到绯云接过手来,轻言细语地哄着劝着,才替她净脸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她抱着双膝缩在角落,时黎换了衣裳也便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等着,等她稍稍冷静一些,才敢端着刚沏好的参茶喂她。

    上回在王府也是如此,见着自己的伤处忽得变了脸色,魂不守舍地被送回了苏府。他原先一直以为是她害怕瞧见这些东西,甚至方才在佛堂之中,他也只是觉得是那宫女自戕吓着了她。

    只是现下他再想一想,事情似乎并非如此。

    从第一回见她,她便说自己厌恶艳丽的东西,再到后来大婚,她又特意点明了一次,再加之她日常所穿的衣裳与首饰,大多避开了朱红这样的颜色,时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并非不喜明艳的东西,只是不喜欢这种颜色罢了。

    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参茶,一盏用尽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还要。”

    胸口异常的跳动仿佛只能用茶水才能压的下去,她就着时黎的手,将第二盏参茶也喝了个一干二净。时黎对着盏底残存的茶水看了许久,“你是不欢喜明艳的东西,还是不喜欢血?”

    她的胆子比寻常人要大上不少,此前算计沈家也不曾流露出一丝半点犹疑,以她的手段胆识,怎么想都很不应该被这样的场面吓到。

    “谁会喜欢流血。”她说着话还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轻飘飘地将这问抛话了回去,未免时黎再多追问,她便赶紧转了话茬,“殿下预备怎么处置此事?”

    安南身边的贴身宫女已死,此事即便明眼人皆知是何人所为,也只能这般轻轻放下,不会再往下追问。公主到底是公主,即便此事证据确凿,卢家也不能像帝后讨要什么说法,最多不过是禁足思过,罚俸抄经。

    这样不疼不痒的处置于卢家而言实在可有可无,且即便他们愿意为了一个弃子大费周章,得罪皇后,失去卢家最要紧的依仗,最后也不过就是贴身宫女替她受过,结局都是一样的。

    何况岩阳寺如今可是国寺,在此处动起匕首,无论是受伤的还是动了手的,两人都脱不了处置,为了皇家的名声,甚至卢锦岑需要背下更大的罪过。

    此事于几方而言,最适宜的法子便是将此事瞒下,只让卢思惟与皇帝两人知晓便好,此事就当到此为止。时黎方才自然也是这般考虑的,否则不会对请大夫一事充耳不闻。

    “安南若能说服卢锦岑将此事瞒下,只说是自己不当心,那是最好不过的。”时黎顿了顿,觉得安南一人恐怕是说不动卢锦岑的,“若是不行,那也只能另谋他法了。”

    “只不过事情恐怕不会这样简单罢了。”

    此事一出,只看卢大将军是否愿意继续纵容安南,他若肯不管此事,那事情的发展应当如何,全然要看卢锦岑的意思,而他此前清楚明白地看到她眼神中的恨意,觉得此事不会这样简单了结。

    “佛门清净地,公主与京中贵女起了争执动起手来,这怎么听都很是不妥。”苏琅琅看向时黎,只觉卢锦岑恐怕会提出什么极难满足的条件,才肯瞒下此事,“她若说不愿清修,你又当如何。”

    时黎对她的问话很是奇怪,此事一出安南在卢思惟心中,至少不会再是什么特别值得看顾维护的公主殿下。

    卢思惟如今仕途算不得太顺,皇后在后宫虽抚养了皇子,但于朝堂之事也插不上手。这皇后娶回去是做什么的,他与皇帝都心知肚明,好在皇帝对安南也一向纵容,有这么一个外甥女在,至少就能让人以为卢家地位稳固,进而保住卢家的如今的地位。

    只要卢家的尚存,朝堂上的权势地位,也就还能再争夺谋算。可一旦安南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发生变化,甚至只要皇帝对她流露出些许失望,这格外溺爱外甥女的舅舅,也未必还能一如往常。

    卢思惟如今才是整件事中,最为左右为难之人,他方才因着家事斥责,此事一出,若是皇帝发怒,又要落得卢家教养不善,很当回府齐家的处置。而这处置,于保住兵权,削弱卢家的势力而言,实在很是要紧。

    时黎甚至只需将此事坐实,维护好皇家颜面便能坐收渔利,实在不必再多管旁的,“这是安南与她之间的事,我们实在不必插手。”

    安南能给卢锦岑什么好处,或是她主动提出哪种条件,这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偶然撞见此事而已,卢锦岑若是脑袋清醒,便该知晓与谁人谈条件,也免得白伤这一回。

    而至于安南……

    现下佛堂被禁卫军围住,她身边也没了贴身的侍女,整件事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安南只能堵上一把,将希望全部寄托他的身上,希望他能将此事瞒得严实,左右在岩阳寺她也寻不到第二个能替她处置此事的人。

    苏琅琅听出他的意思,知晓他这是不愿让旁人知晓此事,自己再说旁的也是无用,便低声道,“留好证据罢,或许日后有用。”

    “今日这岩阳寺来得实在是及时,否则也赶不上这场好戏。”

    他原本也只以为安南是来找一找卢锦岑的麻烦也便罢了,实在没想到这两人能将事情闹大,幸而此事不曾被外人知晓,也能成为他拿捏卢家的一个把柄。

    “运气好罢了,谁能想到她对卢锦岑也下得去手。”苏琅琅微微摇头,安南伤了卢锦岑后的失措神情,在她看来很是讽刺,“只可惜,她身边有个衷心的丫头替她顶罪,否则今日之事也足以让卢家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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