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想去岩阳寺?”
时黎挥手打发走绮罗,收拾了一半的东西转由绯云接手,桌几上堆满了东西,一眼看去,几乎都是他平日用惯了的,“用不了这些东西,也没那么多讲究。”
“母亲身边的嬷嬷说,公主今日要去岩阳寺礼佛。”
安南从来不是什么神佛的信徒,而卢家却恰恰相反,自卢家退婚后,卢锦岑便被送往寺中清修,已经许久没有了消息,卢家上下甚至是京中众人,都极为默契地不去提及卢锦岑,就仿佛这位大小姐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如今安南的婚期将近,她想要的东西也有皇后帮着准备得妥当,自然是要去卢锦岑面前炫耀一番。今日岩阳寺中,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苏琅琅自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她去礼佛,恐怕佛都要退让她三分。”
京中也有皇家寺庙,宫中也有佛堂设立,这么多年以来,他便没听说过这位公主殿下主动去往寺庙走动,就连祭祀大典这样的场合,她都未必次次前往。
皇子未曾出生前,皇后倒是三不五时地去佛堂待着,安南若是一同前往,也必定是要闹出些动静来。不是将贡品弄翻,就是将佛经扯碎,更有一次差点将佛堂烧了。
自那次后,皇帝便不强求她往神佛面前走动了,这世上,有人会有佛缘,自然就有人没有,实在很不必强求,免得惹得神佛厌恶。
他看着绯云将不怎么要紧的东西重又放回原处,也随手翻了方才已经收拾好的衣裳,“近日空闲的很,不如我陪你去庄子上住几日?”
年节之后朝堂才安稳了没几日就有人盯上边城的兵权,先是在朝堂上旁敲侧击地提醒众人,他新婚燕尔久居京城,上回征战得胜也不过是运气而已,实在不宜手握兵权。
这样的话在早朝上就有人提过两次,头一回皇帝只当没听见一般不曾搭理,今日是第二回提起了。自然,提起此事的必定不是卢大将军,不过提起此事之人,倒都与卢家关系密切。
两次试探的效果不佳,卢思惟自然也不会放弃,也就这几日,恐怕就会有章奏呈上。他的消息一张灵通,加之这次还有程阁老插手,自然还是躲开一些比较好。
“向阳庄简陋又在山中,这天气恐怕住得不会安逸。”
那庄子原也是建了避暑用的,夏日里住上一阵子倒还合宜,这种天气若是住过去,恐怕内室烧上十个炭盆都是无用的。
苏琅琅示意他听支摘窗外适时呼啸而过地风声,卷的纵使外间阳光明媚,但也实在不宜在山中久住。她伸手轻戳了一下他肩上的旧伤,“你伤已痊愈,余毒亦清,可到底也才没过多久,若是受了寒凉可怎么好。”
“自然不是去住向阳庄。”他伸手握住苏琅琅的手,果真是没有什么温度,这天气在京中待着都还觉得身上发寒,哪里能在寻常庄子上小住,“父王在城外西南处有一庄子,那庄子里离汤泉最近。”
苏琅琅看着他发蒙,似乎不大清楚王府还有这么一个产业,他这些日子三不五时就往自己这里送田产铺面的契书,一开始她还仔细瞧瞧,想一想这些田地铺面到底在在何处。
奈何王府实在是家大业大,他又总是零零碎碎地降交给自己,再到后来东西越来越多,她连记都懒得记,只看一眼,再将东西收好便是。
她翻出装着地契的樟木盒子,一张张小心翻找着他方才所说的庄子,好不容易在靠近盒底的位置找到了一张看来稍新一些的契书,“这个?”
时黎微微颔首,又见她将一应契书收拾得妥当,忍不住慨叹两句,“还是你更有条理些,知晓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否则它们还不被压在哪册书册中。”
“从前见过不少牙签,树叶的,牙雕的,甚至是金银的,却实在没有见过如殿下一般,拿契书做牙签的。”她啧啧两声,也学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慨叹,“到底还是王府家底深厚。”
“再深厚的家底,如今不也在世子妃手中。”他挑眉看向苏琅琅,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颊,原本圆润脸颊消瘦了不少,现下捏起来并不如从前绵软,“世子妃近日辛苦,瘦了不少,可见管家不是什么轻省差事。”
“还是躲开几日,去过两天清闲日子,将脸上的肉养回来再说。”
被掐着脸颊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苏琅琅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瞪着眼睛威胁他松手,“待会儿红了就没法见人了。”
……
岩阳寺因着有安南到访,整座寺庙都安静得很,从山脚下一直到寺庙门前,到处都有禁卫军的人在。时黎陪着苏琅琅一路走至岩阳寺,他自己是脸不红,心不跳,苏琅琅却是累得再挪不动一步了。
“方才你若肯在山腰的凉亭里歇上一会儿,现下也不会累得双腿发软。”
她摆摆手说不出话来,扶着寺边的外墙休息,一刻不停地走动让她又累又热,纵使山间偶有凉风拂面,一时半会儿也吹不停她的喘息。
时黎一伸手就召开今日轮值的统领,他一到山脚下便有人传了消息上来,他陪着苏琅琅慢慢走上来的这段时日,足够他们找出安南在哪儿并将人好好看住,“人呢?”
“在大司命殿后的佛堂里与卢大小姐叙话,属下已经遣人盯着了。”
大司命殿后只有荒地一片,若有佛堂,恐怕就是卢家人出资新建的。独独在最偏僻之处建一座佛堂,便是刻意不让卢锦岑与寻常香客交流,这清修实在是与禁足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是禁足有个限期,而清修是一辈子的罢了。
待苏琅琅喘匀了气,时黎回绝了那统领亲自带着前往的好意,两人轻车熟路地往大司命殿的方向而去。
去岁走至大司命殿的这条道路上,还觉得树荫交叠,实在阴凉得很,今次再来,便只觉出一阵阵无孔不入地凉意。扑面而来的香气充斥着她的鼻腔,这是最能让人凝神静气的味道。
时黎结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还带着温热体温的衣裳骤然上身,苏琅琅只觉得方才还汗毛纷纷伫立的身子被温暖包围。
“我不冷。”她低下头,刚好看见时黎熟练得给自己系上胸前的长带,“你自己穿着吧。”
他将手指从衣带移到她的鼻尖,冰凉的鼻尖刚一触到温热的指尖,她便想皱着鼻子躲开,不过时黎的反应也快,手指像黏在鼻尖上一般,不给她躲闪的机会,“不冷?”
苏琅琅悻悻闭嘴。
……
大司命殿一如往常地冷清,不过远远看上去,大司命面前的卦桶看上去要比去岁干净不少,殿旁有禁卫军的人守着,一见时黎便将人往后边的佛堂请。
“殿下来前佛堂里吵闹得厉害,似乎是公主向卢大小姐讨要什么却没有讨到,争执了好一会儿,现下里面才刚刚安静下来。”
卢锦岑此处应当是没有什么能让安南看得上眼的东西才是,一个卢家的弃子,手中哪里还能有什么值得安南亲自跑一趟的东西。再者说即便是有,她也可以直接开口向卢思惟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她看向时黎眼中迷惑,似乎想在他那处找到答案。
同样不明所以地人轻轻摇头,“先且带路罢。”
佛堂离着大司命殿并不算太近,卢家修建这佛堂也是用了心思的,中间用一片竹林隔开,以免旁人误入。穿过竹林便能看见佛堂,远远看过去,与京中小姐的院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分别。
这处实在安静得很,苏琅琅听不见什么声音便也罢了,就连时黎也觉得安静得有些不大寻常,安南特意来到此处向卢锦岑讨要东西,总不能是一言不发地就等着旁人双手奉上。
里间多半有事。
苏琅琅站在佛堂前踟蹰,想进去一探究竟又有些不敢,她看向时黎征询他的意思,等他点了头才踮起脚尖,放轻了脚步,小心挪了进去。
时黎忍不住失笑出声,伸手将走路走得很是小心的人一把捞回自己怀中,毫不在意地扬声问了一句,“听闻卢大小姐在此处清修,奉皇上之命,来给卢大小姐送些东西。”
来前苏琅琅准备好了各种说辞,她知晓今日来岩阳寺必是要见清修的卢锦岑,故而连相应说辞所应对的东西,都准备得很是妥当。
虽以时黎的意思,大可不必这般周折,以她如今的身份,说一句想见卢锦岑,她即便是在沐浴,也得赶紧梳妆来见,不过他还是决定要用苏琅琅的法子。
两人在门前等了许久,里面除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竟没有一点回应,佛堂的门窗紧闭,从门缝里飘散出来的香味好似夹杂着什么让人熟悉的味道。
时黎眉头微蹙,不等里面开门便一脚踹开房门,礼佛所用的线香插满了香炉,烟雾缭绕的香气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他眉头更皱,只叮嘱苏琅琅站在原处不要动,便自己进了佛堂。
而映入眼帘的佛堂,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