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那豆青釉瓶送至宫中,没过几日昌南就送来了消息,说是卢府已经有人在礼部的采买之后到了昌南,那人借着皇后的名头强令采买与窑厂之人在公主大婚前,将一应东西准备妥当。
“说是拿了皇后的信物,如今正在昌南的窑厂里盯着他们做活。”
自青芜回来后,这些传递消息的活计就又落回到她的身上,苏琅琅觉得她与从前有些不大一样,像是蒙尘后又被擦洗干净的珍珠,好似与从前一样却又不大一样。
她轻轻敲击篆模,稳稳当当地起了篆,才抬首看向青芜。她将安南的事放在一边,又打发绯云将方才苏府送来的几箱子用具先收去自己的小库房。
待屋中没了旁人,才慢慢悠悠地燃了香粉,清幽的梅香四下飘散,最能让人平心静气,“今日既有空闲,便坐下陪我说说话罢。”
厨房里刚送来一碟海棠糕,自到了王府,绮罗时常不见人影,整齐跟在厨娘的身后,这做糕点的手艺也是越来越好。
青芜祖上是梁溪人士,这糕点当是她自小吃到大的。苏琅琅将盛着糕点的青花玲珑碟往她面前推了推,“尚且热着,先尝尝罢。”
拿着尚且温热的糕点自内而外地飘散出甜腻的香味,青芜抓在手中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倒不是因着味道不好,反倒是因着这海棠糕与她幼时吃过的简直一模一样。
“绮罗的手艺,当真是越发精进了。”她肯开口说话,苏琅琅才算松了一口气,“世子妃今日想问些什么?”
“你堂姐她……近日如何了?”
苏琅琅没同她兜圈子,以她对青芜的了解,除了她堂姐的事能让她惹得时黎不高兴,再没有什么旁的能让这个一直对时黎言听计从的暗卫,主动做出违逆之举的了。
皇帝赦免思卿,许她不必再回教坊司,时黎也帮着将她的身契与户籍全都安排了妥当,除了京中不能久待,不论是回原籍还是去旁的什么地方,大都可以随她的意。
而至于苏琅琅,在旁的地方帮不上忙,倒也托时黎给她送了不少银票出去,虽算不得太多,但总归是足够她安稳度日的。只是思卿的消息她一直未能打听得到,恐怕她还在京中待着,并未离开。
“堂姐很不好。”她很是坦诚,坦诚得让苏琅琅不知该怎么继续问下去,这丫头放下手中的糕点,站起身来回话,“世子妃若有法子,还请帮帮我家堂姐。”
沈家之事了结后,她曾偷偷去查过陆家那些人的下落,只是查出的结果算不得很好。短短几年,外面的陆家人便已所剩无几,至于被没入教坊司的那些,也早在前些年相继离世。
如今这世上,是真真正正地只余她与思卿两人。
原先她是打定主意要送思卿回梁溪生活,陆家虽早早没落,可原籍的宅院都还在,她这些年在王府里领的俸禄几乎没有怎么用过,虽是不多,但也足够将她们幼时曾住过的院子买回来,甚至还能置办几亩薄田。
至于苏琅琅送来的银票,也可以留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按理来说这是于思卿而言最好的选择了,可她却不愿如此。
思卿对沈家的恨意在狱中愈重,又闻其实沈丛云却仍苟活于世,便心中愤愤,一心想要他的性命。
“外人皆以为沈家覆灭,沈府上下无一幸免。可属下清楚,沈丛云还活在这世上。”
皇帝想让旁人以为沈家覆灭,自然是不能将沈丛云放在普通的大牢之中,他将人送至亲王府的私牢之中,让时黎着禁卫军的人小心看管。
光是警卫军时黎还觉不够,便又遣了暗卫营的统帅在一旁盯着,只是此事不知是怎么让青芜知晓的。
“所以你将此消息告知了思卿。”苏琅琅微皱眉头,她虽不知时黎与皇帝两人打得是什么主意,可就凭他们两人将此事捂得严实,就该知晓此事不得外传。
若只是将此事说给思卿知晓,时黎应当不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对青芜的不满,她叩着敲着桌几,骨节敲击木块的声响一声声砸在青芜的心上,许久才问出自己心中的揣测,“你对沈丛云动手了?”
“是,属下是对沈丛云动手了。”她掀起自己的衣袖,白净的手臂之上赫然出现一道已经结痂许久的疤痕,一指宽的伤口从手肘延伸至手腕,一眼就能看出伤的不轻。
私牢守卫森严,又有暗卫营的统领在,青芜即便能以一敌十,恐怕也连沈丛云的面都见不到。
“原想着一刀了解了他,却不曾想到私牢的守卫那般森严。”她木着一张脸,即便是现下说起此事也没有丝毫后悔,“殿下知晓后一言不发,只将属下关在水牢之中,若不是世子妃开口,属下恐怕是一辈子都出不来的。”
苏琅琅微微摇头,擅自刺杀私牢中人,以时黎的脾气,只将她关在水牢恐怕都是看在她们姐妹帮过自己一把的份上。
方才青芜说请她帮帮思卿,多半也是为了这事,且不说她尚未弄清时黎为何要留沈丛云的性命,即便是弄清楚了,此事她也不能开口,“此事我帮不上忙,求我无用。”
不必青芜开口她便知晓要求的是什么,“这是她心中执念,我劝不动她,也不能见她。”
如今为着边城兵权,朝中盯着王府不放的人数不胜数,这般情形下,若让人知晓王府中人与陆家人有往来,光是那些流言蜚语,无端揣测,都能让边城的兵权旁落。
他们费劲周折便就是为了将兵权握在自己手中,这东西绝不能丢了,苏琅琅看向青芜,无视她眼神中的祈求,只沉默着不肯说话。
青芜知晓她的脾气,也不肯过多纠缠,只低声道了一句,“世子妃的意思,属下明白了。”
……
青芜的事情她无能为力,昌南的消息太少了,她也依旧没有什么法子,不过凭借她对安南的了解,越是临近婚期,她只会越发得意,人一旦得意,便会露出破绽与疏漏。
“昨日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公主今日要去岩阳寺礼佛。刚巧我今日也想去岩阳寺,你去问问时黎,要不要同我们一道。”她唤来绯云,让她去府门口侯着散朝归来的时黎,“再去将绮罗寻来,陪我一道收拾衣裳。”
“姑娘还要收拾衣裳?”绯云歪着脑袋看向她,“我们要去向阳庄住上几日?”
“现下也不早了,既出了城,自然是要歇上一夜的,否则城中宵禁,我们便回不来了。”她似是没有想到可以住在庄子上,想了一会儿才道,“住在寺中或是庄子上,总归都是要收拾衣裳的。”
岩阳寺一来一回用不了太多时日,即便在寺中待的时间久了一些,宵禁之前也总是能够回来的,绯云不知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见着时辰差不多了,着急忙慌地就先出了院子。
外面的日头正好,这几日也没有什么雨水,很是适合出城逛逛。更何况她也许久不曾出城逛逛了,从前出门总要听从母亲的意思,如今她也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人了,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出门,便什么时候出门,想在外留宿,便在外留宿的。
这是成亲最能让她高兴的事情之一。
他们不能在城外住上太久,时黎虽不是日日都上朝,但也不能离开京中太久,昌南随时都有消息传来。故而最多待上一夜。
她还盘算着要带着什么东西,绮罗问清楚了她的意思,就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没过一会儿,内室的桌几上便被堆满了东西。
苏琅琅看着那一堆东西哭笑不得,“不过是住上一夜,只带两身衣裳并上吃茶的用具和用膳的碗碟便好,不必带上这样多的东西。”
绮罗一面叠着衣裳,一面解释道,“这些东西小姐虽不一定能用着,可总归还是要备着,这才不至于要用时无可用之物。”
她收拾出来的这些东西都已然是筛过许多遍的了,东西宁可带着不用,也不能用时没有,这是苏府的嬷嬷们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左右东西都放在马车上,也不碍得小姐什么事。”一个箱子就能装下的东西,对于王府的马车而言实在也算不得的多,更何况,这些东西即便她不用,看着十分讲究的世子殿下也未必不用。
“你若不嫌麻烦,便都带着罢。”她摆摆手,示意绮罗继续,“我怎么觉得你自从来了王府变得古板小心了不少。”
“小姐……”
“什么小姐。”时黎打帘而入,打断了正要说话的人,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内室忽地安静下来,绮罗像是知晓自己说错了什么,停下手中的活计,楞在原处不敢动弹。
“你家小姐如今已然成亲了,现下也当改口,改唤一声世子妃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绮罗瑟缩的模样不甚满意,这丫头他少见,可每次见都是这般做派,活像他要吃人一般,看着就不如绯云机灵懂事。
绮罗连声应下,“是,奴婢知晓了,这就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