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敢不敢跟我回家
季岑别了下脸,唐瑶讪讪收回手。
她不逼迫谁,要的不过是弟弟一个心甘情愿。
星星棒戳开塑料封膜,唐瑶沿着杯沿喝了口奶盖,奶香味立刻在口腔中化开。
三分糖四季春,茶汤微苦,奶盖咸甜。
这种感觉就像眼前的弟弟。
弟弟是好的,和他相处的一分一秒,如奶盖,咸甜掺半,是真实而美好的。
可握不住的,弟弟的手,却如这茶汤一样,苦中带着涩。
唐瑶抓起杯身摇晃,均匀。
浓郁的奶盖遮掉茶底的涩味,香浓而不腻味,满足感在空气中四溢。
唐瑶咬着吸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的戏谑明显:“害羞的弟弟。”
-
晚饭后,季岑沏了壶茶。
干茶经日晒后脱干水份,叶片蜷缩扁长,色泽脆绿。
他说,这是五月的新茶。
80度水温冲泡,过滤后缓缓倒入玻璃茶盅里,茶汤呈黄绿色,绿茶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不知哪里来的胖橘猫,挂在树上,“喵”地一声,跳上屋顶,又“喵喵”两声,钻进树林里,蹿逃不见了。
“尝尝。”
季岑对自己跟着当地村民现学现卖的采茶、制茶以及泡茶的技术颇为自信,邀请唐瑶品尝他炉火纯青的茶艺。
唐瑶握住玻璃茶盅,掌心勾起,举至唇边,浅呷一口。
入口清醇,回味甘甜,茶香绕于齿间。
这滋味完胜刚才那一杯四季春玛奇朵。
眼前此情此景,不禁又让唐瑶想起了郑板桥的《石竹图》。
茅屋一间,天井一方。
修竹数杆,小石一块。
便尔成局,亦复可以烹茶,可以留客。
初来际日城那晚,她第一次同季弟弟坐在屋顶上共进晚餐。那晚,也是这样一幅场景,她却因为季弟弟不会烹茶而觉得美中不足。
而眼前这一幕,似乎刚好填补了那晚的缺憾。
唐瑶有一瞬间的恍惚。
似乎就留在际日城,学布棋局,学烹茶,从此不归,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属。
但也仅是一瞬间的恍惚罢了。
耳边响起银杏叶沙沙的声音,季岑啜一口茶,随意问道:“你哪天回去?”
“礼拜五能完成所有回访名单。”唐瑶递过去玻璃茶盅,再向弟弟讨一杯他亲手泡制的绿茶喝:“我礼拜天走吧。”
“嗯。”
季岑倾着脑袋给她斟茶,微垂的眼睫下,一双迷雾般的眼,眸色却黑得纯粹。
他似乎对她离开的日子,并没个所谓。
唐瑶握住杯子的手紧了紧,面上笑得云淡风轻,心下却有一丝隐忍。
季弟弟是很好的。
或不是对她独好。
哪怕,她也不曾奢望过他对她独好。
也仅仅是想带他一起回虞城,来日可期他的深情罢了。
但还是会难过。
这般好的弟弟,错过就可惜。
唐瑶叹了口气,决定再挣扎一把。
实则她内心也有点忐忑,她能留在际日城的时间不多了,把季弟弟骗回家的机会也就堪堪剩下这两日。
“弟弟,我做了下攻略,际日县目前正在大力发展旅游业。其中,像选址在赤明山的悬崖大摆锤、悬崖玻璃栈道、悬崖秋千这几个刺激性项目,最广为人知。听说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呢,我觉得我来都来了,不去一下实在可惜。”
“弟弟,你陪我去呗。”
月光里,季岑用了两根手指,捏住茶盅的杯沿。
吊灯的微弱灯光,摇摇晃晃映在茶汤里,晃晃漾漾着一圈他的细腻柔和。
唐瑶看到他扯了下唇,声音低沉而缱绻,说:“你是不是想体验一把当场被送走的滋味?”
“?”
唐瑶这措辞酝酿了有几天了,也料想过他的答案。答案无非两种,同意或者拒绝。
她是真没想过,这模棱两可的答案,是欲拒还迎呢?还是欲盖弥彰呢?
都行吧。
她就当这是年轻弟弟,面对成熟姐姐的诱惑时,把握不住自己的迷茫吧。
“你是不是怕啊?”唐瑶趁机用了激将法,反将他一军:“弟弟,你要是害怕的话,没关系。那我就自己去好了。”
季岑突然松开手里茶盅。
茶盅轻轻磕在茶桌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事实证明,吃软不吃硬的弟弟,在男性尊严面临遭受轻视的时候,也会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行啊,那就去呗。”他抬了手,懒散地拍在唐瑶的脑袋上,笑声发痒:“谁怕,谁孙子。”
他的手劲儿不重,就像又钻出银杏树林的胖橘,突然伸出了猫爪子,挠得唐瑶心肝脾胃肺,通通都发痒发麻。
还很想,反客为主,薅他一把。
-
周五,唐瑶的回访安抚工作,按计划全部完成。
她的归期,近在眼前。
而困扰了她整个回访期的过敏症状,也终于得到了彻底康复。
脸蛋嫩得如鸡蛋壳里刚剥出来的似得。
唐瑶心满意足地化了个精致的妆容。
晚上。
唐瑶和季岑,正在屋顶上,临着小木桌,面对面而坐,相对而饮。
际日城当地特色的重口菜,铺了一桌,满满当当。他说这是为庆祝唐瑶圆满完成工作任务。
唐瑶戴着一次性手套剥小龙虾,汤汁一溅,直迸他而去。季弟弟反应灵敏,扔了筷子,拖起椅子,往后退却了一大步,离得她远远的。
那小龙虾的汤汁就溅在季弟弟面前倒满了啤酒的玻璃杯里,酒心气泡表层漂起两滴油污,缓慢扩散。
季岑抿着唇,觑她一眼。
一双极好看的眸子里布满了嫌弃,连带着双眼皮的褶皱都更深了些。
弟弟吃了瘪的模样,着实滑稽可爱。
唐瑶可着一个劲儿地笑。
两个人正说着明天“极限挑战”的事儿呢,楼下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原来是办事处那两个始终未露面儿的长驻人员回来了。
楼上的人聊得正欢。
并未发现楼下的人,眼里淡淡的晦暗。
看着怔在原地的栗文俊,徐禹珂拍了拍他的肩,象征性地送了他两个字:“节哀。”
-
徐禹珂事不关己地打了把清水洗脸。
栗文俊则是丢下背包,三步并做两步,在狭窄的楼梯上,健步如飞。
憋着一口气爬上屋顶。
唐瑶和季岑本是东西向而坐,栗文俊直接坐在南向位置,挤在他俩中间,硬生生将两个人聊得好好的话题,打断。
并阻隔开二人看向彼此的视线。
“悬崖大摆钟?”他抓起一只龙虾开始唆:“瑶姐,我带你去埃”
才不要。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唐瑶及时闭嘴。
怕被栗文俊看出她对季岑动机不纯,破坏她的拐弟弟大计,她一把拍掉栗文俊的手,转移话题:“你洗手没啊?”
没等到栗文俊回答,唐瑶又继续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徐总呢?”
同时,她探了脖子往楼下,看到徐禹珂正在用毛巾擦脸,她喊他:“徐总,吃饭没啊?”
“他是仙人不吃饭。”栗文俊一边剥虾一边使唤唐瑶:“瑶姐,你快给我盛点儿饭,饿死我了。”
于是,唐瑶被迫彻底结束了和季弟弟相谈甚欢的话题,起身下楼去给电灯泡栗文俊拿碗筷。
经过他身旁时,还是对他打断她和季弟弟聊天的事耿耿于怀,轻踢了他一脚,没好气地说:“去洗手。”
“遵命,我瑶姐。”
栗文俊追着唐瑶下楼,屋顶上就留季岑一人。他干脆咬上根烟,也趿着拖鞋下楼,进了徐禹珂的房间,斜靠在他的门框上,缓缓吐出口烟雾:“老徐,新品推得怎么样?”
“还不错。”徐禹珂拎起条沙滩短裤准备去洗澡,想到什么,他又拎起件浅灰色t,回季岑:“客户想看样机。”
季岑抽了口烟:“那你回去一趟呗。”
徐禹珂点了点头,反问他:“你不回?”
季岑挑眉,不置可否。
“真打算一辈子待这儿了?”
“有什么不好?”季岑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耳根子清净。”
“跟你哥对着干,你有什么好处?”
“那你呢?跟你爸对着干,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当我没说。”徐禹珂低笑了声,拿着衣服去洗澡,经过季岑身边时,两根长手指一探,夹走了他手里的烟,丢在地上,用脚碾灭后,闷声道:“听我一句劝,少抽点烟,多活两年。”
“看不起谁呢?谁还没个混的时候?”季岑不以为然,自觉地拿起靠墙摆放的苕帚,将烟头扫进簸箕里,嘴上并不肯服输:“再说我这毛病,还不是跟你学的?”
徐禹珂笑笑不语。
季岑收起懒散劲儿,掸了掸他的肩,正色道:“先去吃饭。”
-
唐瑶拾了两副碗筷,摆好。
四人桌一面都没落着空。
这是自唐瑶来时,最热闹的一日。
听栗文俊吹嘘他和徐禹珂此番出差的成果后,唐瑶敬佩地向徐禹珂举起酒杯:“徐总发财哦。”
“还可以。”徐禹珂淡然举杯,回应她。
栗文俊不满地抢戏:“我的功劳也不少,你也敬敬我。”
唐瑶剥了颗水煮花生,将两瓣红肉摆在他面前,打发他:“徐总发财,我们整个组都跟着领奖金的。你呢?敬你我有什么好处?”
“只要瑶姐你一句话”,栗文俊可能是喝多了,大着舌头道,“我的奖金都给你。”
借着醉意,他半真半假道:“我都给你,我也给你。”
“?”唐瑶敲了敲装有水煮花生的碟子,抓了一把连壳的花生捂在他手里,皱着眉头道:“这么多花生米,你都能醉成这样?”
-
饭后,栗文俊被唐瑶赶下楼去洗澡。
徐禹珂在收拾桌子。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我们财神爷干呢?”唐瑶拦住他说:“您这双金贵的手,应该用来多签几份合同。”
“收拾桌子这种小事,我和季弟弟来就行了。”
“诶,季弟弟呢?”
向来勤快的弟弟,此刻寂静无声。
唐瑶回过头去看他,发现他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某处看。
唐瑶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银杏树枝桠上藏着的胖橘猫,两只绿幽幽的眼睛正滴溜溜地转呢。
似乎在等人离开后,计划着大干一常
“季弟弟?”徐禹珂饶有兴致地停下手里拾碗筷的动作,笑着看向季岑,问唐瑶:“你叫他弟弟?”
“怎么了,徐总?不合适吗?”
“合适,怎么不合适?”
徐禹珂端着盘子下楼,声音渐飘渐远:“只不过,你这位弟弟才是真财神爷。收拾碗筷这种粗活,还是我们这种,要靠财神爷赏口饭吃的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