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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天劫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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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明流放的日子已经到了。

    最终尉迟明被流放至南疆荆州。荆州不比婳江和布衣城,是绿洲之地,水源充足,粮食丰盛,百姓安居乐业。

    荆州几乎是寸草不生,人烟稀少,尉迟明去了荆州就是受苦的。

    今天是初五,还有五天林芸就要回华极派了。

    林瑶的信零零总总写了不少,都是问林芸的什么时候回去。

    林芸坐在床边的木桌旁,收到信鸽,她轻轻解下信鸽爪上系信的白线,抚摸信鸽的羽毛。

    林芸知道空仓山的天气,出来六七八月,其他月份都是冷的。

    “归期已定,本月初十。皇宫已经变暖,空仓山仍然寒冷,望师父注意保暖,不必挂心。”

    把信卷上,重新用白线固定在信鸽上,林芸看着信鸽飞远。

    流放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连皇帝和一向爱跟在尉迟明身后的四皇子都没来,只有长公主和前皇后来了。

    天牢之内,尉迟明双手戴着手铐,脚上裹着脚链。

    侍卫把牢门打开,尉迟明披头散发,没了往日做太子的体面,低头走出来。

    皇后哪里舍得自己的孩子受这哭,拉住尉迟明的手啼哭:“明儿,你受苦了……”

    总归还是亲弟弟,长公主拿出自己准备的一袋珠宝给了尉迟明。

    “二弟,去了荆州可是要吃好些苦头。你把这些银两拿着。”

    尉迟明没有去接钱袋。

    “多谢阿姐,这些钱还是阿姐自己留着吧。我去了荆州那边,这些钱也用不上。”

    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方,有再多的钱能做些什么?购置物品吗?那边全是贫困的难民,也没有什么值得购置的。

    长公主知道皇帝是铁了心把他送出京,以免他忌惮皇位,兄弟相杀,还是昧着心安慰尉迟明。

    “那好,二弟,你在那边好好改过,父皇最疼爱你,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回京的。”

    侍卫看着他们寒暄的模样,催促道:“娘娘和长公主还是要快些,出宫的时辰就快要到了。”

    尉迟明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荆州,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也许是一辈子,一辈子都留在荆州了。

    他握紧前皇后的手,恳求道:“母后,我去荆州之前,还想要见一个人。”

    “明儿你说,母后一定帮你。”

    “我还想见一面……熙儿的师父。”

    前皇后脸色一变,长公主不知道,她清楚得很。林芸从头到尾都是支持着尉迟渊。

    这是她儿临行前最后的愿望,她这个做母亲的再怎么菲姐,也会答应。前皇后叫来她的贴身婢女。

    “你去罗云殿,把那位林姑娘叫来。就说我有事和她一叙。”

    林芸此刻正在拨弄尉迟渊送过来的琴。

    她先拨弄了一根琴弦,试了试音调,再把琴弦调紧了些。

    又一连拨动好几根琴弦,终于找到自己满意的音律了。

    自己在宫里的事不多,来的宫女不是送饭就是打扫房间的,往日来自己房里的宫女都是那几位,她早已面熟,今日来了一位陌生面孔的宫女。

    “姑娘,我家娘娘有时请姑娘一叙。”

    林芸手里的动作停下:“你家娘娘是哪位?”

    婢女低着头:“是惠合宫那位,皇后娘娘。”

    尉迟明的生母?她找我有什么事?

    “我与你家娘娘素未交集,你家娘娘说了有什么事吗?”

    “没有。姑娘跟着奴婢走就好。”

    林芸起身,跟着婢女的步子走。一直走到天牢门前,想起今天是尉迟明流放的日子。

    林芸不走了,对婢女“兴师问罪”:“到底是你家娘娘想见我,还是你家皇子想见我?”

    宫女有些害怕:“姑娘。我只是一个奴婢,按着主子的吩咐做事。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

    今天是尉迟明流放出宫的日子,尉迟渊恐怕有什么变故,一直派人在暗中看着。

    怎么会是林姑娘?

    林芸转身就走,斩钉截铁:“不见。”

    她不想和尉迟明这种人沾染上什么关系。

    留着宫女在原地站着,宫女怯怯走进天牢,告知皇后。

    “皇后娘娘,林姑娘说……说不见。”

    尉迟明像是解脱:“罢了。”

    说完,尉迟明就跟着侍卫走出天牢,皇后娘娘和长公主一直送他到宫门才离开。

    尉迟渊的暗卫来了两人,一个一直跟着尉迟明去了荆州,确认下来尉迟明没动什么手脚才回宫。

    失去太子之位,没了兵权,他什么也做不了。

    另外一个当即去禀告尉迟渊。

    “殿下。阿七跟着二皇子去了荆州,属下在天牢看到了林姑娘,她只是在门口,并未进去。”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尉迟渊心底不悦,他最近的情绪越来越容易被林芸牵动了。

    这个时候她去天牢做什么?莫不是还想见尉迟明最后一面?

    他越想越气,决定去见林芸。

    尉迟渊来到罗云殿时,林芸正在院子里弹琴。

    尉迟渊听的有些愣了神,他见过林芸用琴,但是还未见过林芸弹琴。

    一曲罢,尉迟渊走到林芸身旁问:“这曲子叫什么?”

    刚刚在听林芸弹琴的时候,尉迟渊的气消了大半。

    “《凤鸣》。”

    她入门就开始学抚月琴,如今已经学了十余年,这是她会的第一首曲子,也是最喜欢的一首。

    “你今日一直在罗云殿吗?”

    林芸:“出去了一趟。”

    尉迟渊想继续问下去,又觉得别扭,转移话题。

    “你马上就要离宫了,在那之前,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林芸认真想了一下:“没有。”

    “熙儿也会随你一起离宫,她想去看看晚市很久了,我打算今晚带她去。你也一起去吗?”

    “也好,我关在这宫里也关闷了。”

    天还只近黄昏,尉迟渊就带着林芸出宫了。

    尉迟熙好些天没见到林芸了,见面时,尉迟熙还给了林芸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们三日走在闹市的路上。

    尉迟渊:“想去哪里?”

    林芸:“不知道,我在京城不熟。”

    尉迟熙一向是最积极的:“不是新开了一家酒肆吗?我们去那里看看。”

    尉迟渊问她:“这么小,怎么还学喝酒?”

    “才没有!我说的是桃花酿!那个酒味可淡了!”

    桃花酿是一种甜酒,喝起来酒味很淡。但还是会有嘴人的感觉。

    “熙儿想去,就去那里吧。”

    尉迟熙朝尉迟渊做了一个伸舌头的鬼脸。

    “略略略,还是师父对我好。”

    他们走在去酒肆的路上,四周灯火璀璨。映照在每一个人脸上的红光,使这座薄凉的帝王之城平添了几分温暖。

    林芸和尉迟渊走在两边,尉迟熙站在中间,拉着两个人的手蹦蹦跳跳。

    来到酒肆,小二热情地迎客。

    “几位客官,有预约房吗?”

    尉迟渊:“没有,顶楼还空着吗?”

    “客官真是好眼力,这顶楼就是好位置,现在还空着,客官要是想去我就安排,只是这价钱……”

    尉迟渊掏出一个金元宝。

    小二的眼睛都瞪圆了,想这一定是为大户人家。

    “几位爷,小的马上就去准备。”

    来到顶楼,尉迟渊要了一壶桃花酿和两壶月桂酒,再点了一些糕点。

    小二送来酒和糕点师,还不忘拍拍马屁:“这位公子和姑娘一看就是郎才女貌,看着年轻,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林芸忙着解释:“不是……”

    尉迟渊打断林芸的话:“是啊,你先下去吧。”

    顶楼是没有屋顶的,一眼望下去,大半个京城尽收眼底。有跳舞的舞女,耍杂耍的班子,还有做生意的小贩。周边还有一大片莲花池,无数人在祈愿美好。

    晚风拂面,尉迟渊觉得一阵惬意。远离了皇宫,好久没有这么舒坦过了。

    林芸也没有追求尉迟渊说的话,倒了一小杯酒,与尉迟渊干杯后喝下去。

    尉迟渊由心感叹:“偶尔也希望时间就这样一直停留下去。”

    尉迟熙嘟囔:“是啊,离宫以后就见不到皇兄了。”

    林芸纯属好奇:“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来空仓山?”

    林芸无心一问,却戳中了尉迟熙的痛处。

    “因为父皇他们都不喜欢我……他们说我十岁时要被送去宫外,这样才不冲了宫里喜气。”

    林芸心里明白了,这两兄妹是一样的,因为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天定”的命运,而在宫内被区别对待了这么些年。

    一个是因为国师的一个“字”,一个是因为出生时母亲难产。

    尉迟渊又喝了一杯:“今天不说这些。”

    他一向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地极好,这些东西从不表露出来。

    “林芸,你回了华极打算做什么?”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林芸看着杯中的酒:“应该就是练一辈子武功,然后死去。”

    “你就……没想过嫁人吗?”

    “没有,师父曾经让我处理过门派里的事物,师父应该是想让我接管华极派。”林芸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可华极的人都知道,华极派是前掌门留给林邱的。我不想要,也不想抢。”

    风吹来,林芸的头发飘起一些,她的眼中好像有些无奈。

    华极前任掌门是林邱的父亲,林恒。林恒去世那时,林邱不过才三岁。无法掌管华极,林瑶就代为掌管。就这样成了华极面上的掌门。

    可众长老始终觉得林瑶只不过是个外人,一直想着把门派早日交给林邱。

    “我想要的,只是练一辈子武,做个自有自在的人。”

    所以,她一辈子都不会接受尉迟明,她不愿意被困在华极的琐事之中,更不愿意被困在深宫。

    尉迟熙听这她们说,大口大口地喝着桃花酿,不久一壶见底,自己醉倒在桌上。

    尉迟渊解下披风,披在尉迟熙身上:“你倒是想要活的那般逍遥自在。”

    “那你想要什么?”

    “我正在皇城,长在皇城。一生能求的,也只能是皇位。”尉迟渊内心苦闷,又喝下一杯酒。

    “你知道为何今朝,皇帝都没有兄弟吗?”尉迟渊第一次向别人道出这些苦水,一生下来就要背负这些。

    “不是没有,是不能有。他们都死在夺嫡之中的阴谋了。所以我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我要是死在了夺嫡的阴谋之中了熙儿,我的母后,恐怕都难逃一死。”

    皇帝经历了这些,也就知道他的孩子之间也难逃这些事。可都是他的骨肉,他怎么舍得让他们自相残杀?所以皇帝一直都在阻止这些。

    林芸低头不语,这些,她听说书先生讲的十有八九。一辈子都活在算计之中,尉迟渊,终究和她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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