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意动
“这是给公主姐姐带的见面礼。”李安轩眼睛一弯,拇指弹动。
只见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子中,堆着层层上好的明黄色云锦缎,而细腻的云纹上,是十来颗亮晶晶的小石头。
萤石,秦紫玉,孔雀石,芙蓉石,银星石,月光石……
每颗俱是晶莹剔透,瑰丽别致。稍稍晃动,又发出一阵声响。
叮叮当当,清脆响亮。
乔纤云忽的想看一下它们在阳光下的模样,定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
只是无功不受禄,她神色柔和了些,目光略过殷殷望着她的李安轩,落在李尚书身上,未发一言。
李尚书连忙道:“殿下安心,这只是犬子的一点小小心意,尽是稀奇古怪的,不名贵的小玩意儿,绝无逾矩。”
话落,李安轩上道的向前递了递,道我寻了好久的,希望姐姐喜欢。那满眼倾慕星光的模样,瞧着竟比那盒小石头还要漂亮上几分。
令人心动。
乔纤云觉得十分新奇。
这般明明白白向她表露心思的人,前世从未有过。可如今才不过几日,就有了两位。
徐御医与眼前的李安轩。
她是带着什么奇怪的桃花体质回来了么?
“既然如此,那本宫便收下了。”乔纤云眼中起了波动,示意春雨将东西接来,只是姿态虽漫不经心,目光却始终追着那盒小东西。
显然喜爱的紧。
见状,李安轩嘴角更翘了,甜甜的说了声,“姐姐喜欢就好。”
“外面好热,听说公主府里有一片石榴树,我可以和姐姐一起去乘凉吗?”说罢,满眼希冀的望着她。
今儿阳光虽好,却远不到热的地步,乘凉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弦外之音则是想与她换个地方独处。
在场之人心里透亮。
孟玉脸色当场便沉下来,冷声道:“李公子慎言。”
闻言,李安轩揖了一礼,不见丝毫羞恼,嗓音里含着笑,目光只专注在那颗小小红痣上,轻声道:“是安轩唐突了,只是情之所至,由不得自己,还请公主姐姐,孟大人见谅。”
他身量高,却有些单薄,示弱时,自有一股令人怜惜的乖巧。
乔纤云心里最后一丝不满,也被人瞧得消散去了。
“见谅见谅。”李尚书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儿子肩膀,无奈道,“自三年前,犬子偶然得见殿下,便着了魔似的嚷嚷着喜欢,茶不思饭不想的。
只是之前下官以为公主殿下有两情相悦之人,就一直不让他说,怕冒犯了,惹出祸来。”他隐晦的瞥了眼孟玉,懊恼道,“直到前两天才知道下官是误会了,为此被还被他娘亲暴打一顿,这不,今天就忙不迭带着人来了。”
其实本来儿子还想好好养养精神,让自己看上去更俊朗,讨喜些的。但听闻徐御医已经登堂入室,这才急了,一大早就在自己珍爱的宝贝堆儿里挑拣,央着他赶来。
这李老头,朝堂上直言不讳,私下里也不懂得收敛。
饶是乔纤云,听到如此直白的话,也不禁头疼。她摇头,道了声无妨。
“孟玉待本宫如同兄长,不免话重了些。”乔纤云手指摩挲着锦盒,“李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她心想,孟玉初进朝堂,可别因随口一句埋下了隐患。不过,他这个小古板的不解风情的毛病,也不知能不能救了。
许是够呛。
毕竟前世二人成婚八年,他一句暧昧之言都未曾讲过,为数不多的床笫之事也都是一个姿势……
嗐,想的太远,也太多了。
这些便留给孟玉将来的妻子苦恼罢。
说起妻子,他那冷性子怕是也不好讨,还得她费点心。
乔纤云回神,又听李尚书打着笑哈哈,道怎么会。
“今日本宫乏了。”她抱着锦盒,手腕酸涩,却不忍见少年郎沮丧,便又道,“改日石榴花开了,再给李府递上请帖罢。”
公主府从不设赏花宴,石榴林子仅仅是为满足乔纤云口舌之欲罢了。此时说递上请帖,言下之意便是只请他一人来。
李安轩思索片刻,俊俏的脸蛋又变得欢喜起来,道了声谢谢公主姐姐,这才在父亲的拉拽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而一旁,被抛到脑后的孟玉便不太舒心了。
这小子如此孟浪,纤云竟然不恼,还允许他来府里赏花?
前有柳庭元,后有李安轩,且听说院里还有个御医,瞧这模样,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么?
若不久后驸马人选可定,那被称为兄长的他,此时搬进来是不是有些碍眼了。
孟玉低头,看向身旁的乔纤云。身娇体弱的公主,抱着锦盒不过一刻,脸颊便已隐隐有了细汗,神情也不耐起来。
他到底不忍见她累着,强忍下躁动,开口道:“回府吧。”
“嗯,兄长路上小心。”
兄长?
孟玉闻言,神色郁郁,不知为何竟为这显然抬举他的称呼感到不快。
乔纤云好无所觉,又嘱托了小厮,看着人进马车后,才回了书房。
*
春雨将两只盒子都打开,捡出放进右方糖盒中,又拢了小石头放进琉璃盘,这才抬头,对一直看着她动作的主子笑道:“李公子真是有心了,送的许多都比库房里的漂亮。”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却不期然听到人嗯了声。春雨面上一喜,心思转了转,将琉璃盘放在了主子手边。
而乔纤云并未阻拦,反而捏起几粒把玩,浓密的眼睫垂着,粉腮微鼓,像是有心事般。
春雨不欲打扰,想着去膳房瞧瞧,方退到门边,便听前方传来一道声音。
“春雨,去将京城中适龄的姑娘画像,都搜罗来。”
“殿下?”春意惊讶道。
乔纤云默了一瞬,莹白的指尖用力捏住枚月光石,盯着其中幽蓝的晕彩,轻声道:“本宫……替友人相看。”
说是友人,但春雨明白,这是要替孟玉相看呢。
猝然失去所爱,殿下应当难过极了,却佯作无事,以兄妹相称,还要替对方相看妻子。
她心疼主子。
天下的好男儿那么多,为何殿下偏偏看上一个心比天高,不能与她相爱相守之人呢?
关上房门后,春雨暗自攥紧了拳头,心想,一定要让公主尽快喜欢上别人,将那不开窍的孟玉甩到爪哇国去。
抱着这一想法,她为诸位公子说的好话更加多了,简直可说是,三句不离某某好。将乔纤云念的哭笑不得,不得不将人撵去膳房监刑。
没过半个时辰,春雨竟又回来了。
“殿下,人好像不行了,还打么?”
乔纤云抬眸,神情淡淡的,“打。本宫当着皇帝面说的五十棍,若是不打全,岂不是欺君?”她轻轻敲着桌面,又道,“打的时候……”
春雨立时接上,“奴婢晓得该怎样说的。”
“那便好,去吧。”
得了令,春雨急匆匆的往后院赶,她早就看太后和红杏不顺眼了。
先帝崩逝的突然,太后孤儿寡母,全仰仗殿下庇佑,才能一直享受荣华。可她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还不知羞耻犯下那等大错,被饶恕后依旧不知悔改,净背后使些不入流的小手脚。
红杏更加可恨,不仅不劝解太后,还要撺掇。
打死都算便宜她了。
这样想着,很快便到了行刑的地方,春雨理理袖摆,清清嗓,换上一副矜傲的神色,这才进了院子,命下人将昏迷的人泼醒,接着打。
实打实的五十棍下去,男子尚且扛不住,更不用说是养在深宫,从未做过粗活的大宫女了。
待打完,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红杏姑娘怎么这副表情?”红杏弯腰,捏住趴在木凳上,冷汗淋漓的红杏下巴,笑道,“这可是太后娘娘赏的,红杏姑娘是不服?”
红杏剧烈的喘息着,咬牙一顿一顿道,“我不信,不信,太后……太后娘娘不会放弃我!”
春雨嗤笑一声,摆手命人将她抬进柴房。
下人粗暴,将人拖进去随意一扔,红杏臀部及大腿已是一片鲜红,被这一摔,立时哀嚎,声泪俱下。
春雨拿过纸笔,慢悠悠放在人跟前,好整以暇道:“红杏姑娘,生死,可就在一夜之间。你可要好好选。”说罢,带着人离开了。
话虽这样说,但春雨明白,结果只会有一个。
不见尽头的折磨,被放弃的猜疑,面临死亡的绝望,会让她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
翌日,巳时三刻。
乔纤云今儿又称病未去上朝,还说的很是严重,风寒入体,低烧不退,已是不能下床了。
而事实是,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便懒散的倚着软榻,边喝着膳房送来的人参老鸭汤,边看京城贵女的画像。
只是眼界儿太高,挑选了半晌,也没挑出可心的。
春雨见她烦心,便将一纸血书呈上来,道:“殿下,红杏招了,您要不要看一下?”
总归都是些已经知道的东西。
乔纤云侧头,只大致看了两眼就觉得无趣,却还是细致的抹平褶皱,起身去书房,将它压在了书案左侧的话本子下。
方想离开,却见今早儿送来的一叠奏折下露出一角不同来。
像是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