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谈
到宿舍已经快十一点，室友们都洗漱好上床了。
苑意拿好洗漱用具，弯腰从洗漱台下拎出自己的保温壶，提的时候动作顿了下——水壶是空的。
老校区的宿舍楼年代久远，没有安热水器，洗澡只能去开水房打回宿舍，拿桶或者盆兑着冲洗。晚自习下课晚，水房已经关了，所以通常她们会中午或者下午课后打好，晚上就可以直接用。
她今天中午是跟陈雨菲一起去打的，不会记错。
苑意直起身，朝着屋里问：“你们谁用了我的热水吗？”
没有人回应。
过了几秒，陈雨菲从床上探出个脑袋，朝吴畅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苑意看过去，只见吴畅坐在床上，面前摆着折叠桌，圆圆的脑袋上扣着头戴式耳机，正在看书。
苑意深深吸了口气，第几次了？从住进这个宿舍到现在，这是第几次了？
明明才一个多月！
她走到吴畅面前，挡住光线。吴畅抬起头，随后把耳机摘下：“怎么了？”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吴畅眨眨眼，如梦初醒般点头：“哦对，我水壶坏了，不保温，就用了你的。明天我帮你打，行吗？”
“那我今天用什么呢？”
吴畅颊侧骤然升温，有些尴尬：“我以为你不用呢。”
“不用我干嘛要打呢？”苑意给她气笑了，“你说你用也就算了，好歹给我剩一点吧，一滴不带剩的可真行。”
“那、那怎么办？”
“你问我吗？”
话落，空气仿佛凝固。
吴畅的脸像油锅里的龙虾般越涨越红，拼命忍泪的样子，让苑意有点后悔。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太重了？
可要是不解决的话，她又实在受不了了。吴畅总是这样，不经允许用别人的东西，被发现就说改天还，也没见她真的还过。
她想不通，一个会因为几句话感到羞耻的人，又怎么能厚着脸皮做这种事呢？难道她的脸皮是弹性的，可以随时变换不成？
“算了，”苑意决定放弃：“下次记得提前说一声就好了。”
她说完就转身进了洗漱间，懒得再看吴畅什么表情。正犹豫要不要用冷水凑合下，就听见聂倩倩的声音：“意意，要不你用我的吧？我那儿还剩半壶，凑合擦一下应该够了。明天你再好好洗。”
苑意动作一顿，喜上眉梢，探着脖子朝外喊：“倩倩，爱老虎油！明天我打了还你。”
“不用不用，反正留到明天也凉了。”聂倩倩笑着说。
周六上午九点半才开始上自习，大家都不急着睡。苑意冲洗完爬到上铺，刚打开折叠桌就熄灯了。
几乎同一时间，数盏台灯陆续亮起，小小的折叠桌上，试卷和习题册摞成一叠，宿舍安静下来，只余下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苑意把李思为给的那张二十夹到笔记本里，翻开练习册，开始梳理总结今天的错题。
她做事专注效率很高，写完看了眼表，刚好十二点。
陈雨菲已经躺下玩手机了，其他人的灯都还亮着。除了张明择那种神仙，更多的还是她这种有点小聪明，又不算太聪明，只能靠勤奋弥补的。
苑意不准备熬夜了，再熬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效率了。劳逸结合、张弛有度，是她自己的经验。
苑意灭了台灯，收起折叠桌，躺进被窝后才从枕下摸出手机。这是她高一从同桌那里买的二手机，索爱推出的少女款，粉粉嫩嫩的很好看。同桌才用没多久，屏幕被摔出条短短的细缝就不想要了，象征性地给了个友情价。
学校禁止使用手机，但是对住校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在课堂上用，老师也不会说什么。
苑意自制力强很有分寸，通常都是关机，周末才开。解锁后，跳出一条未读短信，内容很短，问她到宿舍了吗，时间是几分钟前。
苑意弯了弯唇角，目光在发件人姓名上停了片刻，回复：【到了，还没睡吗？】
没指望他能秒回，发完她就退出短信界面，手指在按键上摩挲着，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输入“李思为”三个字。
宿舍信号不好，小圈圈转了半天，才终于刷出来。
从上划到下，仔仔细细地看到最末，全是同名同姓。到第二页，二中校园贴吧的词条里，他的名字赫然在列，看时间，昨天才发布。
苑意正准备点进去，突然听到陈雨菲说：“倩倩，你认识李思为吧？”她手一抖，直接退了出去，然后又有点好笑，不晓得在心虚什么。
苑意重新点开浏览器，竖起耳朵，听聂倩倩说：“算认识吧，怎么了？”
陈雨菲和聂倩倩都是阳城人，但初中并不同校。聂倩倩跟曾善、李思为一个学校，而陈雨菲读的是明安初中。两所学校挨得很近，消息很容易互通。
“那你知道他跟杨芊薇分手了吗？”陈雨菲又说。
“啊，不是早就分了吗？”
说起八卦，大家都兴致勃勃。陈雨菲索性翻身坐起，盘着腿继续道：“是早就分了，但杨芊薇不一直没死心么。不过刚刚我职高的同学说，她把跟李思为有关的东西全扔了！”
“为什么？”
“好像说她今天生日，去找李思为复合，结果被拒绝了。”
苑意愣了下，随之想起那个穿红色皮衣的漂亮女生，想起李思为接过她递水的画面……她关掉手机。
“唉，”陈雨菲叹了口气继续分析，“其实我觉得他们可能根本就没在一起过，都是杨芊薇一厢情愿。”
聂倩倩迟疑道：“不会吧？他俩以前不经常在一起吗？”
“是经常在一起没错，但每次不还有杨虎他们么？更何况，”陈雨菲有意停顿，“你有没有意识到，李思为从来就没有承认过。”
“emmm，你这么一说倒也……”
“对吧！而且上高中以后，每次都是杨芊薇过来找李思为，李思为从来就没主动过！”
“他看上去不像是会主动的人吧。”
“可是喜欢一个人的话，怎么可能不主动呢？”
“那女生主动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苑意突然插话，陈雨菲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急忙反驳说：“那怎么能行呢？倒追多掉价啊！而且那些男生都可那啥了，你要是太主动，他就不会珍惜了。”
“这样，吗？”
“当然啦，信我没错的！”陈雨菲越说越兴奋，“意意你是没见过杨芊薇，不知道她有多好看，她都这样，咱这种就更不用说了。”
“诶，我觉得咱也都挺好看的呀，”聂倩倩说，“只是跟杨芊薇不同风格。”
陈雨菲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不太好，赶忙找补：“对对对，我口误，咱是各有特色。”
宿舍顿时笑声一片。
“106的别吵了！再吵给我跑圈去！”门外传来宿管阿姨的狮子吼。
陈雨菲嘘了声，聂倩倩和吴畅赶紧关掉台灯，世界瞬间沉入黑暗，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苑意翻了个身，躲进被窝，重新点开手机，被光晃得眯了眯眼——李思为依旧没有回复。
难道真像她们说的，不能太主动吗？
可是不主动的话，他们之间又怎么会有交集呢？
苑意锁了屏，把手机放到一边，闭上眼睛酝酿睡意。过了半晌又睁开，点开手机锁屏，收件箱还是空空如也。
眸光瞬间暗下去。
算了……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正准备关机，一条消息提示跳出桌面。
她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不禁轻轻吸了口气，松开关机按键躲进被子，点开未读信息:
【准备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