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芊薇
苑意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周日中午。
午饭时，陈雨菲提起临近的期中考试，悲呼自己什么都不会，肯定要考得稀烂，然后又问苑意准备得怎么样。
苑意说还没开始复习，准备下周从头梳理一遍。陈雨菲咂咂嘴：“没事，反正你聪明，看一眼就会了，哪像我……哎！”
“哪有，我也很努力的。”苑意言辞恳切。
陈雨菲却只当她谦虚，悲观地说：“你不懂，努力是最基本的。能上二中的有几个不努力啊，可是普通班、实验班、火箭班给你分得明明白白的。”
“努力会有收获，但收获的大小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拼尽全力才能完成的事，有的人轻轻松松就搞定了。”
苑意侧过头，见陈雨菲单手托着下巴，无语望天花板：“有时候想想就很灰心，感觉努力好像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当咸鱼算了。”
“都这么比的话，还要不要活了？我跟张明择比，压力也很大啊。但是我觉得尽力就好了，尽力就没有遗憾了。”
“……这倒也是。”陈雨菲挖了一大勺米饭塞进嘴里，猛嚼几下，“算了，还是说点开心的吧，艺体节你们班表演啥来着？”
“诗朗诵，《黄河》。”苑意答道。
“啧，果然很有学霸风范啊。”陈雨菲说着一顿，扭头看她，“我是不是问过你了？”
“是，”苑意眼神哀怨，“而且不止一次。”
回宿舍的路上，叶雪梅打来电话，问她月假回不回家。苑意说不了，马上期中考试，要抓紧时间学习。
叶雪梅很欣慰，笑着说：“乖乖，妈妈知道你努力，但是也别太辛苦了。”
“嗯。”
接下来一周，苑意没再主动找过李思为，手机也保持关机。明明不大的校园，少了那些刻意设计的“偶然”，相遇竟变得好难。
好容易终于考完，陈雨菲说要去网吧放纵，反正后面几天是艺体节不上课。苑意坐在床沿上等手机开机，听到她问自己去不去。
“你上次不是没看完犬夜叉吗？难道不想知道大结局吗？”
苑意怔了下，抬眼瞧去，对上陈雨菲满含期待的目光。
陈雨菲说的“上次”是在十一假期前天，当时车站系统故障，买不着回家的票，她就去旁边的网吧呆了会儿，正好碰上家在车站附近的陈雨菲。
那部叫“犬夜叉”的动漫她只看了几集，光怪陆离的妖怪世界的确引人入胜，但要说抓心挠肝地想看，倒也不至于。
苑意想了想，找到一个借口：“都快八点了，会不会有点晚？”
陈雨菲摇摇手指：“你不懂，就是晚上去才便宜呀，十一点以后包夜直接二十呢！”
“你还想包夜啊！”聂倩倩大惊失色。
“包夜怎么了，你不知道咱们班男生周末经常去吗？”陈雨菲戳戳苑意的小腿，“要不你先下来？我这样仰着头好累。”
苑意哦了声，把手机放旁边，把着扶手爬下去。
聂倩倩说：“我可以待到十点半，包夜是绝对不行的。”
“知道啦，乖孩子。一会儿先送你回来好吗？”陈雨菲拍了拍倩倩的屁股，“正好宿舍也不能没人，你跟吴畅在也能帮我俩打个掩护。”说着看向吴畅，“可以吗畅畅？”
吴畅看看苑意，勉为其难地点头：“掩护失败也别怪我啊。”
“那当然！不过应该没啥事，你就说我回家了，意意去楼上学习了。今天是胖阿姨值班，她懒得很，不会深究的。”
苑意跳下最后两级扶梯，提醒她：“我还没决定要去呢。”
“哎呀，去嘛去嘛，一口气看完犬夜叉不好吗？一百六十多集呢！难道你还想等下次再去啊？中间断那么久难不难受呀？”
陈雨菲看人很准，也很会拿捏人心，所以很少白费力气。不过这次她的重点有些走偏，在苑意看来，花二十块钱整夜用电脑更有吸引力。
她家里没有电脑，平时只有上信息课才能用。上次去网吧没玩多久，好多功能没搞明白，的确有点意犹未尽。白天上一小时网就要六块，相比之下，二十块钱包夜是真挺划算的。
苑意抿着唇，蠢蠢欲动。陈雨菲抓着她的手臂晃啊晃，继续加大攻势：“去嘛去嘛，二十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而且那家网吧老板是我朋友他哥，很安全的！”
“……行吧。”
在陈雨菲的欢呼声中，苑意重新滑开手机，浅蓝色背景的卡通桌面干干净净，没有新的消息提示。
她不由轻轻叹气。
上周日李思为给她发了条短信，她刚刚才回复过去，他多半不会理了。
夜里的网吧格外热闹，键盘敲击声、玩笑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好在禁烟，总算不至于太乌烟瘴气。
苑意看到好几个熟面孔，有他们班的，也有隔壁二三班的，屏幕统一显示着某个游戏界面。眼神交错之际，她从对方眼里看到惊讶，彼此却默契地没打招呼。
开了电脑，陈雨菲忙不迭打开□□，开始跟人视频聊天。
她最近赶时髦，跟一个叫“落叶无声”的网友谈上了恋爱，据说是北方春城人，正在蓉城上大学。
苑意劝了一回，她满不在乎，说什么玩玩而已，她就没再多嘴了。
戴上耳机，仿佛与世隔绝。苑意查完资料下载到手机，然后便打开视频播放器，手肘随意支着靠椅扶手，盯着屏幕，很快沉浸到动漫剧情里。
夜渐深，天上下起了小雨，陆陆续续的，家里有门禁的学生都走了，网吧小弟开始叫卖夜宵。
陈雨菲跟前台借了把伞，叫起苑意，说要送聂倩倩回学校。三人勉强挤在伞下，遮了这个湿了那个，冻得瑟瑟发抖，却止不住一路嬉笑。
再回到网吧时，原本聂倩倩的位置换了个人。苑意瞧着眼熟就多看了两眼，坐下才想起是之前看李思为打球的那个女生。
叫什么来着……杨芊薇？
正想着，右下角的企鹅图标开始跳动，她移动鼠标点开，果然，来自陈雨菲。
流浪的菲菲兔：【你旁边那个就是我之前说的杨芊薇，记得不？】
椰丝芒果：【记得。】
流浪的菲菲兔：【怎么样，是不是好看得人神共愤？】
苑意不禁又看过去。
按理说，近距离会放大缺点，杨芊薇却似乎更宜近看。那晚远远瞧着，苑意只留了个粗浅的“漂亮”印象，当下认真打量，却被惊艳得说不出话。
此时杨芊薇正盯着屏幕，眉头紧锁，仿佛在极力忍受什么。长长的睫毛浓密卷翘，驼峰鼻高挺、鼻翼小巧，抹了唇膏的嘴唇艳若桃花。就连微卷的长发，似乎都要比旁人蓬松自然些。
苑意想起曾无意中读到的一句诗：“瓠犀发皓齿，双蛾嚬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竟如此贴切。
杨芊薇忽然转头，看清苑意后眉梢扬了扬，似乎有点意外，目光在苑意身上溜了一圈，表情若有所思。苑意看似冷静地与她对视，心里却并不平静，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颜控，面对漂亮的人总有点不知所措。
杨芊薇慢悠悠地嚼着口香糖，腮帮子微微鼓起：“你……”
苑意眨眨眼。
“你俩一起的？”
苑意一怔，发现她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了陈雨菲。
苑意回过头，结果陈雨菲此刻也在状况外，愣半天才“啊”了声，清清嗓子，问：“那什么，你认识我啊？”
杨芊薇笑着吹了个泡泡，“啪”一声爆掉，又用舌尖卷回去继续嚼：“认识啊。”她懒洋洋地说道，“你不是杨虎他们班那第一名么？成绩好哦。”
“啊哈哈，没有没有，我成绩一般的。”不知道为什么，陈雨菲突然开始谦虚，把苑意往前一推，“她才厉害呢，二中前三，很牛的。”
“哦，是吗？”
苑意竟然有点紧张，就像没做作业却被老师点名，只能勉强笑笑：“偶尔、偶尔，不稳定的。”
杨芊薇才懒得管她们第一还是第几，总之都比她强就对了。她打开口香糖递给苑意：“吃吗？”
苑意摇摇头。
又看向陈雨菲，她也跟着摇头。
“行吧。”杨芊薇收起口香糖，顺带吐掉嘴里的，用卫生纸包着扔掉。冲两人勾勾手指，灿烂一笑，“来帮我看看这道题咋做。”
？？？
苑意满脸问号，去看陈雨菲，显然是另一个自己——不爱学习的人突然跑网吧做题，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呢。
面面相觑之际，杨芊薇的手腕被人抓住，她骂了句脏话猛然起身，看清来人后第一反应是去挡电脑，皱眉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陈雨菲适时地凑苑意耳边小声解释：“这就是她刚提过的杨虎。”
苑意记得他，或者说记得他那头张扬的黄毛，原来他叫杨虎，真是人如其名。所幸，他的眼里只有杨芊薇，完全没注意到她。
杨虎把杨芊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尽收眼底，脸色越发黑，哑着声说：“他们告诉我你来网吧学习，我还不信，他妈的……李思为就那么好？放个屁都能让你撵断腿！”
杨芊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马炸了，抱着手臂冷笑说：“老子学不学关你屁事？！再说你不也一样？我屁都没放呢，闻着味儿就来了。”
话落，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心，各做各事，大气也不敢出。
苑意担心被误伤，拉着陈雨菲往旁边退了退，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敢情杨芊薇是为了李思为学习，又怕被朋友知道，所以才来网吧。但关键是，李思为貌似也不怎么学吧？
不大会儿，杨虎率先败下阵来，踢了下椅子泄愤，咬咬牙：“行，你牛逼。老子惹不起你，还动不了李思为么？”
苑意心脏骤然紧缩。
杨芊薇眉心微蹙：“别搞事，你又想进去了？”
杨虎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哎哟，这就心疼了？”
“心疼你妈！”
杨芊薇见不得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瞪他：“杨虎你是傻的吗？我他妈只是不服气！从来都只有我嫌弃别人，李思为他凭什么嫌弃我？！我就不明白了，读个好学校有什么了不得的，学习他妈的就是个屁！”
杨虎被吼得愣住，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又在忽悠他。
杨芊薇放缓语气：“所以你也别再犯蠢，万一出点啥事，难道又让你奶奶拄着拐杖去捞你吗？”说着一扭头，瞪向旁边嗑瓜子的小兄弟，“看什么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信不信？！”
小兄弟手一抖，瓜子落了一地，慌忙转头假装看电脑。
杨芊薇松开杨虎，拍了拍手，见他还傻愣着，顿时眉头皱得更紧。她踹了他一脚，问：“听到没啊你？”
杨虎这才回过神，缓慢地点了下头，不敢看她眼睛：“听到了，但是……”
“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