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56
严鹤茗比约定时间早到,周倪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点好酒了。
“今天兴致那么好?”她把包放在旁边坐下。
严鹤茗给她倒酒,“晨橙高考结束,感觉包袱卸下来不少,自己也轻松很多。”
周倪虽然没生过孩子,但这段时间跟贺松的斗智斗勇也算体会了把当妈的不易,她点头附和:“是这样没错,高考完还得纠结志愿填报的事情,这个可大可小,毕竟如果现在选的专业以后不喜欢,相当于浪费了四年不必要的时间。”
真是好笑,两人一提到孩子总是话题没玩,交流心得交流感悟,周倪因为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轻笑出声。
严鹤茗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她已经很久都不需要烟酒了,刚开始抽烟喝酒还是跟周倪学的,那段时间她刚知道丈夫出轨,需要走出阴影,是周倪教她怎么把多余无法解决的情绪,浪费在这些对人身体有益无害的东西上。
她不喜欢,尝试一段时间后觉得没意思,清醒地直面痛苦能帮人更快走出,严鹤茗常说人生要痛就痛得彻底一点,死过一回才知道怎么更用力地活。
但周倪跟她不同,男人对她而言与烟和酒精无异,都是用来麻痹生活的阵痛的。
严鹤茗不了解周倪的过去,她没说,她不问。
但现在,严鹤茗抽出纸巾旁边放着的火机,菱形玻璃杯映照出她的面庞,她抽烟喝酒,与周倪聊天,昏昏然说好些醉话,却不敢直视她。
“你有想过贺松以后会去哪吗?”严鹤茗朝四周环顾一圈,状似无意,随口提起,“我们这个城市是好,但始终跟一线城市差点,也不是说让贺松以后就在一线城市扎根,但至少读书的时候走远一点要好。”
周倪闷头喝酒,没吭声,酒灌进嘴里的速度比刚才快。
她的痛苦在逐渐成型,可视化,给孤狼野鬼乘虚而入的机会。
有陌生男人上来搭讪,手搭在周倪的肩膀上,严鹤茗不客气地将对方赶走,她一杯酒泼在男人的脸上,动静一时闹大,店面里的经理过来协调半天。
周倪越喝越迷糊,一只手晃悠悠地拿着酒杯,很不稳,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她的双眼迷离,冲严鹤茗傻笑,高举起玻璃杯,大声说着:“谢谢!”
“谢谢严小姐今夜替我解围!”
“今天……我好高兴啊!”表达逐渐呈现出大舌头的倾向。
严鹤茗憋出一个僵硬的笑,她回敬周倪的酒,桌对面的女人又是爽快的一口闷。
她喊热,晕晕乎乎把短袖外套脱下来,一件果绿色的挂脖吊带在暗色调的背景中格外扎眼,像一盘被打翻在墨色毛绒地毯上的青梅。
夏天的确是有够热的。
严鹤茗试探性地问周倪还好吗。
周倪在包里找鲨鱼夹,口红纸巾充电宝通通掉在地上,严鹤茗替她捡起来,摆在桌上放好。
她嘟嘟囔囔骂今天太热。
严鹤茗闲扯一般回道:“快七月了,当然越来越热。”
“这里没开空调吗?”周倪泄气一般在包包上摔手,她把长发拢起,一只手不停扇风,“我的鲨鱼夹哪去了?不是在包里吗?”
鲨鱼夹就放在她的手边,周倪不停乱找乱甩,包包像张被翻了面的嘴,严鹤茗把发夹拿来给她,周倪一手拿夹子一手卷头发,可怎么也卷不起来,夹不上去。
“怎么回事?”她坐在原地快要崩溃,“我好热!”
严鹤茗说她这是醉了,酒喝太快,过于上头,脑子和手不在一个频道,自然这样。
她走过去替周倪把头发夹好,又坐回原来的位置,“既然你已经醉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听到跟酒精无关的题外话,周倪愈发混沌的脑子里面勉强挤出一点清明,真的是酒喝太快,腿软得能飘起来,她使劲揉着太阳穴,闷声道:“你不行吗?我现在这样叫了男性过来很不方便。”
“贺松没什么吧?”严鹤茗靠在椅背上,“你现在这样,我又穿着高跟鞋,别我俩没走几步,你摔在地上,我跟着崴脚。”
想像两人那副滑稽的画面,周倪笑出声来。
严鹤茗一面盯着她,一面拨出贺松的电话,还要提防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在电话接通的瞬间,语气突然焦急,问贺松在哪,催他赶紧过来,说周倪醉成一滩烂泥,被不少男人白白占了便宜。
“我一个人抬不动她,你快点过来!”
贺松忙不迭答应,问严鹤茗地址在哪,电话很快被挂断。
当事人周倪仿佛断片失忆,委屈又不耐地喊热。
是热。
夏季每天高达三十度以上的高温,不断挑战人体的生理极限,没走几步就疯狂出汗,洗完澡后稍微迟几秒钟没躲进空调房里,或者没霸占风扇一方,汗水就很快从毛孔流出,湿淋淋的,腋下粘稠,分不清是刚洗过澡还是刚流完汗。
街道外就更燥了,男男女女穿梭在夜市摊边,香水浓妆,还有挂在脖子上晃荡的金属链子,破烂的大头音响放着掺有三两白糖的情歌,不是问你爱不爱我,就是拼命告白说我好爱你。
烧烤摊的铁架子上,炭火被肉油浇得“蹭——”一下燃起,聚成一圈的人喊一声哇,看火苗要窜上天空,集体朝后退下几步。
在挤撞之间,巧克力色和牛奶白的胳膊相碰,垂下的手摸了把前面人的屁/股,方向朝前的胸部蹭到了谁的后背,红男绿女眼波流动,心照不宣。
荷尔蒙在加速全球变暖、冰山融化的进度。
在夏天,轻/佻的举止,无意义的sao话,还有弥漫在夜宵中间的荤笑话,总能够被轻易原谅。
贺松赶来的时候一头热汗,他坐在周倪旁边,周倪见到他仿佛藤蔓遇到水,迫不及待地缠上去。
他没反应过来,楞了几秒后,看到严鹤茗坐在自己对面,不得已将周倪推开。
“她喝完酒就这样,见到男人就又搂又抱。你也是有够倒霉,来得太晚,刚刚周倪又灌下几杯猫尿。”她把一杯加冰的苏打水递到贺松面前,嘴角含笑:“看你一头汗,先喝了吧。”
“好。”贺松没客气,直接一大口灌下去。
他刚才接到电话出来得匆忙,打飞的过来,下了车后找店面找座位,与不少人迎面相撞,晕头转向问了好些地方。
“那个,今天跟晨橙……”贺松想解释上午的情况。
严鹤茗打断他,说现在时间不早,她们明天还要上班,让贺松早点送周倪回去。
“但我没开车过来,周倪醉成这样,我怕她等下在出租车上会失态,不然对面有家酒店,我给她开一个房间,让她在那里休息一晚。你把她扶进去,到时候再自己打车回家,可以吗?”
她的提议最合乎眼下实际。
周倪被贺松推开一会儿又很快重新黏上去,她的呼吸贴着他的毛孔游走,皮肤被酒浸成粉红色,她喊热,把夏天太热这个秘密告诉贺松,小声说自己被天气传染了,热。
她又撒娇地拿起贺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和脸上,问他,“我是不是发烧了,中暑了?你碰碰我嘛,好好说一说。”
如果她被天气传染,那贺松一定是被她传染,要命的口干舌燥,加了冰的苏打水止不了渴。
严鹤茗尴尬地瞥过脸,“是有够丢脸的,你应该没关系吧,贺松?”
“我可以。”他的声音里面充满了不确定。
隔一条街的宾馆费他们费好大功夫才把周倪带过去。
还好宾馆剩下一间房,周倪舍不得放开贺松,又不方便找自己的身份证。
严鹤茗打开她的包,在夹层里面找到。
“你送她进房间以后记得早点出来,她现在醉成这样,我有点担心。”严鹤茗提醒贺松,“我还有事,就不等你,先走了。”
她很快离开。
贺松也带周倪回房间。
夜已经开始变深,宾馆里面也没人再来,晚归的客人拎着大袋的宵夜经过前台,搭乘电梯回自己房间。
两个前台小女生在位子上闲聊。
“你说刚才那三个是什么关系?”
“朋友吧。不过那个男生好年轻,站在那两个女人中间格格不入,我怀疑是那种小白脸。”左边的女生皱了皱鼻子。
“我刚才听到年纪比较大的那个女的叫他先走,你觉得他会走吗?要我说,怀里的美女抱紧自己舍不得撒手,又到了房间那种私密空间,要发生什么真的忍不住诶。”右边的女生回想那件果绿色的吊带,“那个女生真的好好看,身材好肩膀薄,皮肤又是很可爱的粉红色。”
左边的女生身材略胖,平日最不爱听讨论身材好坏的话题,她拿起手机主动去找之前聚会联系过的矮子哥,一连发了好几个mua,说夜班想你想疯你。
矮子哥劝她矜持。
左边的女生摔下手机,气冲冲地抱胸说:“那种胸前没挂几两肉的平板身材男人怎么会喜欢?我跟你讲,男人都是喜欢好摸的,怎么算好摸?当然是有肉才好摸!”
“但我觉得他会留下来。”
“我觉得不会!”左边女生信誓旦旦。
一来一往持相反态度,右边女生立刻被激发出好胜心,“那赌不赌?我赌他不出来,你赌他出来,时间限定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内他出来你赢,他不出来我赢。”
“行!”左边女生爽快答应,“赌什么?”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赌明天早上一顿早餐,我要吃江西拌粉加鸡蛋火腿和瘦肉,还要两个酸菜包和一大杯豆腐磨的豆浆。”
“那如果我赢了,明天早上我要吃酸辣粉加肠粉,还有那种小杯的甜口豆花。”
“好!”
她们当即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那夜,直到凌晨换班,贺松都没再出来。
那天,前台右边的女生吃了这辈子最爽的一顿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