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52
百日誓师当天需要家长来学校参加,校园里面因为要再经历一轮高考而显得阴气沉沉,红底黄字的横幅越来越多,密得跟街上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有的一拼。
学生当中有不少因为心态原因而提前摆烂,在不想读和不得不读之间来回横跳,笔记本课本还有练习卷被翻得索然无味,像菜坛子里面腌制陈年的皮鞋,看一眼就足够惹人作呕。
但贺松却抓自己抓得越来越紧,班主任前段时间有把他叫出去私下聊过,类似一种考试前的鼓励,问他想考到哪里,有没有具体的目标。
他一直觉得自己读书是给周倪和奶奶读的,成绩和排名是一种她们在自己身上投资的回报。
然而那个晚上,兴许是被忽然问到本人的感受,又或许他现在为之努力的一切的确是跟自己将来挂钩。
要到哪里去,要做什么。
本科的录取通知书是张给命运换种可能的车票,哪怕四年之后返航,那也代表他曾经去过远方。
严晨橙已经提前跟他讲过,她要去往北方城市最好的高校,远离严鹤茗。
“我很爱妈妈,但她不能接受我陌生的一面。”
她说这话时表情痛苦,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开女友的手。
贺松没想那么远,他只想陪在周倪和奶奶的身边,每个周末都能见到她们。
对于生活,贺松其实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教室里面晚修聊天的人逐渐增多,大家的心态都很难维持住,讲几句话后又焦虑地继续去盯书本,明明单词和数字已经看不进去,却依然要强迫自己刻进脑子里面。
百日誓师,与其说是临考之前的鼓舞人心,更不如讲是给他们一个不用锁在课桌面前,出去放风的机会。
早读结束,做操的时候,高三生全都在前操场集合,高一高二的学生纷纷拿小红旗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面。
音乐渐渐响起,渲染缓入后是喇叭里面歌手愈发有力的唱词,先放《朋友》再来《吻别》。
歌曲唱到一半广播室里的老师忽然意识到放错,“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夜”被强制掐掉,麦克风刺耳的声音透过喇叭无限传出。
严晨橙和贺松站在下面拼命笑,班主任在队列中巡逻,他们对视一眼,立刻默契秒懂对方的笑点在哪,好玩这个场景的做作与滑稽,又不得不拿衣袖捂住嘴,使劲收住笑容,假装融入集体中的深沉。
“喂,贺松,上面的学弟学妹不认真啊,一边挥红旗一边打情骂俏。真是!那么严肃的场合,是给他们谈情说爱的吗?”严晨橙刚才下来得匆忙,忘记取下鼻梁上的眼镜,群众般雪亮的双眼再加上擦得放光的眼镜,任何见不得光的蛛丝马迹都逃脱不了她的注意。
贺松百无聊赖地回应,脑子里面想的是刚才没看懂的数学题,“广播室里面的老师自己都心不在焉,上行下效,你也别要求太高。”
“对哦,先放《朋友》再来《吻别》是什么意思,要我们跟朋友吻别吗?”她说完玩性大起,突然扭过头冲贺松踮起脚尖撅起嘴,周围满是眼睛。
贺松吓得一惊,完全忘记刚才数学题上写了什么,他替自己跟严晨橙站在一起而丢脸,一把捏住她的嘴,誓死捍卫自己初吻的纯洁。
“你别想玷污我!”他铁骨铮铮,就差手捧三尺白绫哭天喊地自证清白,引得旁边人纷纷侧目。
现在感到丢脸的是严晨橙了。
“你真的喜欢女生吗?”他禁不住为自己担心。
如果不是周围人多眼杂,严晨橙已经直接上手揍他。
现在喇叭里面还在放歌,《团结就是力量》,真是救了大命,高考需要什么团结啊,个人考试又不是团体赛,难道暗示他们集体作弊吗?
“我就算不喜欢女生,也看不上你好不好!”严晨橙气到跳脚,“叫你英雄救美,你反而被人先推倒在地打了一顿;看你上场打篮球,不懂规则的人都能看到血压飙升!防晒霜大户,别人球赛中间下场是补水,你是补涂防晒霜!”
她忍不住又像贺松透露几个料,“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们学校有女生曾经对你上头过,但你被刘夏打在地上的监控视频不知道哪个缺德的跑去偷偷录屏,还在学校贴吧里面广为流传,被经常拿出来常温习,另外还有你篮球赛的表现……真的,你精致得让全校女生怀疑你是不是姐妹!”
“抹个防晒霜,出门打把伞算什么精致?”贺松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直得不够明显,“但周倪不喜欢黑皮的男性啊。”
严晨橙放弃沟通,“说不定她喜欢的是第四爱呢。”
贺松样貌不错,为人性格乍看叛逆不好接触,但实际相处下来只要在他能理解的原则之内,贺松都很好说话,也乐于助人。
成绩上来以后,排名中下游的女生跑来问他问题,刚开始贺松还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没资格教人,但她们一说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再摆出一张因为成绩而烦闷的脸。
硬碰硬去杠他不怕,随便来个人示弱却让他手足无措。
严晨橙早就看穿他这点,也看清围在他旁边那些女孩的心思,但她从不多说什么,甚至还怂恿那些喜欢他的女同学主动告白。
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谁知道那些女生下头速度比上头快,一场篮球比赛就坚定了她们一个个坚持做姐妹的心。
严晨橙:“……不,不是,你们不能因为他出门打伞抹防晒霜就误会啊。”
贺松如果不直,那这天下就没有直男。
他只是气质过分文弱,以及体能太过垃圾。
话说周倪变/态的第四爱审美到底葬送了贺松多少次爱情的可能?
前操场被四面八方的观众席围在中间,校门口两边的铁门打开,汽车和电动车纷纷进来,校园里面的停车位被全部占满,不少家长不得不去找其他地方。
严鹤茗来得早,在周围人抱怨车位难寻的时候,她已经在视野最好的观众席上坐好,第五排居中位置,包包放旁边,有人问能不能坐她旁边,她看着负责占座的手提包表情冷淡。
“已经有人了。”
隐形眼镜干涩,卡在眼睛里面总让她感觉不舒服,不舒服,从里到外都不舒服——早上的太阳,破烂的观众席,来往擦着她腿经过的家长,还有不断被询问能不能坐她旁边的句子。
以及站在严晨橙旁边的贺松。
昨天晚上她神经质地翻找出班里男同学的信息,家长群里面需要填写的资料太多,excel表格被反复打开下载,存到手机里面还没有过期。
除了贺松,严晨橙跟里面任何一个男同学的名字都没有关系。
她气到半夜睡不着觉,恨不得直接打电话给周倪让她看管好贺松,又怕自己行动过火,惹得女儿知道不快。
现在是高三的关键期,哪怕不满意女儿偷偷谈恋爱,她也要保持严晨橙情绪上的稳定,看信上内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电光火石的摩擦闪耀,而是一朝一夕积攒下来,已经到了一个平稳阶段。
俗称老夫老妻。
严鹤茗的包里随时带有极速救心丸,刚刚看到队列中的两人嬉笑打闹,女儿垫脚噘嘴毫无羞耻的样子通通落入她的眼里,严鹤茗拿紧了救命的药。
再忍三个月,等高考结束,她就立刻拆散两人。
像贺松这种家庭背景,真跟晨橙在一起,还不让前夫笑掉大牙。
晨橙将来的丈夫只会比他们家现在的条件更好,严鹤茗可不允许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进来自己家的门。
姗姗来迟的周倪在她旁边坐下。
严鹤茗把手提包放在自己腿上,她看一眼对方,发现周倪状态不对,对了,她好像最近还把电话号码给换了。
“你怎么了?”
周倪显然没有心思回答,她连要求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远方队伍的贺松身上都勉强,“身体不大舒服,最近减肥过猛,心态也失衡。”
她的确瘦得过分,看上去没挂几两肉,眼窝凹陷,头发随便扎起来,松松垮垮地掉在肩膀上,白衬衫被风吹动,多余的空隙太大。
“你这也真是……不胖也不是女明星,减肥干嘛呀?”严鹤茗一时无言,只能劝道:“就算想减,也该循序渐进地来。”
周倪没搭话,只靠在椅背上,“不会影响工作的。”
崩溃的时候上班对她而言是种救赎,她开始越来越晚回家,披星戴月而归,在繁杂的文件里面麻痹自己的情感。
“你为什么忽然要减肥?”
周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减肥是她一个敷衍的借口,她知道自己这几天状态差到没法掩饰,瞿靖宇想问,但周倪提前叫他闭嘴。
不是所有过往都值得再三回顾,已经愈合的疤也经不起一再揭开供人观赏。
但严鹤茗的落脚点却跑偏到其他地方,她凑近周倪,视线落在远处严晨橙和贺松的身上,“你难道就没设想过贺松离开你以后,跟你无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