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53
周倪一楞,忽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看着远方的人,朝气蓬勃,太阳明亮的光罩在他的身上。
多好的人生,多好的将来。
至于自己,只是他以后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她是羡慕死者的人,是从过往中无法挣脱的人。
他们两人注定背道而驰。
周倪微微一笑:“我希望他能过得好,这是真心话。”
“那你呢?”
“我不重要。”
学校花招多样,百日誓师结束以后,又说有成人礼,家长和学生要转移地点到大礼堂。
严鹤茗拉着严晨橙坐在最前面,贺松跟周倪坐在她们的后一排。
“贺松,你知道成人礼有什么吗?”严晨橙转过头,“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严鹤茗敲了把严晨橙的头,警告她坐好,“成人礼马上就开始了,严晨橙你给我安分点!”
“妈,你怎么了,今天那么暴躁?”
“要么更年期要么生理期,你自己想吧。”她撂下这句话。
这……严晨橙蛮为难的,严鹤茗这状况是既像更年期,又像生理期。
成人礼昏昏欲睡的程度足以跟前操场的讲话相比,班主任和家长代表依次上台讲话,年段的女老师们组了个诗朗诵的节目,念得自己涕泪纵横,底妆全花。男老师们负责反串热场,火辣的音乐和人猿复健般的舞姿引得场下尖叫连连。
在这特殊的场合,周倪的肚子不合时宜发出咕咕叫声。
两边的人伸头过来看,人类爱热闹的天性总是喜欢撞见别人尴尬的时候。
坐她旁边的贺松立刻捂住肚子,“胀气了。”
“咕咕——!”
“原来是饿了。”他假装自言自语,旁边周倪气得给他一肘。
真是好丢脸,出门忘记吃早餐,又是在贺松面前……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似乎看穿她的懊恼,贺松目视前方,拼命憋笑。
舞台上的男老师用一种豁出去的姿态摇摆出性感的身姿,跟肥大迟钝的屁股造成喜剧般的反差效果。
周倪想揍贺松,但一时分不清他是笑舞台下的人,还是舞台上的老师。
“你……”他忽然靠在她的耳边讲。
然而听不清楚,周围又响起一串海浪般的尖叫,他们两个被围在人群中间,音乐和欢呼两面夹攻,贺松的声音被淹在底下,周倪耸肩皱眉,示意自己没听清楚。
他凑得更近,呼吸擦过汗毛,一只手还捂住她的耳朵,热气和体温淋了她整个脖子,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周倪不争气地想逃开,但贺松似乎提前预判,他抓住周倪的胳膊,像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我说,你是不是饿了?”
几秒钟的功夫,台上的老师还来不及换一个姿势,两只手像白鹅展翅,使劲折腾却飞不起来。
周倪无措地保持一个姿势,她觉得周围太吵,好像听清了贺松的话,又好像没有,只有心跳声在加大力道地回荡。
真的快饿死了。她昨天晚上加班到凌晨,今天早上差点睡过头,等拿起手机看时间,距离百日誓师的开场还有二十分钟,周倪惊得从床上跳起,随便洗漱一下就立刻开车过来。
没吃早餐血糖低,难怪心跳就加速超载。
她点了点头。
贺松示意自己要出去。
坐在前面的严鹤茗并没有认真看台上的表演,她对这些老师都不熟悉,看陌生人的表演是不需要投入多少感情的。
严晨橙看得忘乎所以,高///潮处激动得拼命鼓掌,拉着旁边人哈哈大笑,她兴致很高,点评哪个老师跳得最糟,还有猜测女老师们的口红色号和品牌。
严鹤茗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分神注意坐在后面的贺松。
她想找他谈一谈,高考前不能破坏女儿的心情,但无所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严鹤茗跟在贺松的后面出去。
学校绿植繁茂,随着天气变热,虫子也跟着多了起来。
食堂旁边有家小超市,主要给在校学生提供生活用品,里面也有面包零食。
严鹤茗看见贺松进去转了一圈,出来以后手上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满满一袋的面包和牛奶,其中有两个烤肠是单独包装。
他朝礼堂的方向回去,严鹤茗在路上叫住他。
“你手里的东西是给谁买的?”先是无关紧要的寒暄,她露出跟以往相同的微笑。
贺松没设防,把袋子提起来晃晃,“给周倪,她早上好像没吃,刚刚肚子饿得咕咕叫。”
“哦,你是个很贴心的人,没白费周倪对你好。”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局促地展开肩膀,做着怪动作,“也还好吧。您怎么出来了?”
“哦,我心情不大好。”严鹤茗的笑收回去,她双手抱臂,缓慢踱步到贺松身边,“最近因为晨橙的事情,我很不开心。”
她的眼睛像伺机进攻的毒蛇,冰冷也专注。
“我在晨橙的房间里面翻出几张情书来,从内容上看倒是能猜出两人有来有往,心意相通。”
贺松因为情书两个字而开始不自然,硬着头皮旁敲侧击,“上面写什么了?”
他心虚了?
严鹤茗冷笑:“写什么不重要,热恋中人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一些肉麻话,我只是比较好奇是谁写的,然后我就找了你们班同学的资料表,我看来看去,找来找去,哪怕再不愿意承认,可唯一跟晨橙走的近的男生就只有你一个。”
听到这里,贺松知道严鹤茗误会了,她把自己当成给严晨橙写情书的人,并且怀疑他们两个早就好上。
所以才会心情不好,特地跟在他的后面堵人。
“我不是那种封建的家长,如果你们条件相当,我也会尊重你们的感情。只是你跟晨橙差距那么大,现在感情好有什么用?等出了社会,她读的学校比你好,人缘比你好,以后工作也比你好。你是个男生,哪怕现在无所谓,将来也会在意的。”
她苦头婆心往下劝道:“我跟周倪是好友,我不想因为你们的关系让两家尴尬。听我一句劝,等毕业以后你们还是做回朋友吧。现在快要高考了,有些话我不想说出来影响晨橙的心情,也不想因此破坏我跟晨橙的感情。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
贺松本意要辩解,但严鹤茗最后两句话却让他停住。
快要高考了,严鹤茗不想破坏自己和严晨橙的感情。
严晨橙一直瞒着严鹤茗自己的性向,何尝不是出于这个原因?
高考迫在眉睫,等一切结束以后再重新开始也不迟。
自己只是被人误会,稍稍忍耐下即刻的难堪,没多大关系的。
贺松捏紧塑料袋,喉咙似乎一口吞进一个枇杷,卡到他窒息,“我知道,我会的。”
严鹤茗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你们现在该怎样,还是怎样,高考这个特殊阶段,最重要的是情绪稳定。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晨橙,为她忍耐一下。”
“好。”
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严鹤茗捋顺了胸口,拍着贺松的胳膊夸他将来一定大有建树。
她积攒在脸上多天的阴云一如碰到了阳光,终于放晴,连说话的声音也跟着雀跃爽朗起来。
另一边,躲在大礼堂拐角的周倪已经站得腿脚酸麻。
她刚才看严鹤茗出去,本意是想跟上对方商量扩展分公司的事情。
却没料到因为慢了几步,而不小心撞见严鹤茗叫住贺松的景象。
他们两人有什么好说的?估计只是正巧碰上的寒暄,周倪正准备走上去,谁知道严鹤茗后面的话比她的脚步快。
周倪被迫站在原地,从开头听到结尾。
情书,恋爱……
她一时乱糟糟的,没办法消化严鹤茗话里的信息。
怎么回事,严晨橙不是有女朋友的吗?
更匪夷所思的是贺松的回答。
“我知道,我会的”还有最后那个“好”。
幼年曲折的狗血经历致使再离谱的事情摆在眼前,周倪也会比平常人更快接受。
虽然懊悔自己曾经粗心,忽略两人亲密无间的互动。
她太理所当然了,以为人的性向固定,不会流动。
难怪严鹤茗在前操场会突然问她,有没有设想过贺松不在身边的生活。
周倪当然想过,双方分离后,她一如既往地工作,认真做一个上好发条的钟,按部就班勤恳勉力,偶尔听到一些跟贺松有关的消息,也许是他毕业工作,结婚生子,说不定她会感慨时光如梭,孩子长成了大人,接着跟夏曦分享。
告诉她,她最在意的亲人,被自己照顾得很好。
然而这些只是理想中的渐行渐远,发生在悄无声息的时候,像一本摆在桌上的台历,回过神来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而台历上的日期还是随手一翻的那天,至于中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细细思索,又没那么重要。
周倪从没想到过,原来世界上还有一种分离是亲眼目睹,却无能为力。
真残忍,他们在最熟悉的时候最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