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叶子2
张亮突然想起，自己曾从很多人口中听说，叶子具有很强的化妆能力。现在看来，连同“化妆”本身都是一种伪装。他看着眼前的这些所谓“寄生体”，其中一部分确实有着相似的容貌，的确像是化妆可以达到的效果。但其余那些，彼此形貌却迥然不同。显然，那些才是真正有用的部分。这次参加比赛所看到的那个清秀男子，就正是这其中之一吧？
对了，张亮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自己是在重伤昏迷之下才得以意识离体，那叶子呢？她为何也处于这种状态？那个清秀男子身上，难道也发生了某种变故？
“这人怎么了？”张亮来到叶子身边，看着她面前的那位老妇身体。
“管道泄漏了。”叶子指了指连接在老妇人身上的一根“树枝”。确实，那根管道的一个连接口似乎松动了，其中的淡黄色液体一直汩汩地冒出来。
“严重吗？”
叶子点了点头。“再不接好管道的话，最多坚持半个小时就没救了。”
老妇人闭着眼睛，脸色越发苍白了。
“这些人是从这棵树上长出来的？”张亮想起自己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科幻电影的剧情，里面有变异的生化人、催熟激素和人造子宫。
“没你想得那么先进。”叶子慢悠悠地说道，“这些大多是监狱的囚犯，我从里面挑了一些合适的，养起来。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大型的维生装置罢了。”
“都是囚犯？”
“大部分。”
“也有不是囚犯的？”
“也有不是的。”叶子嘴角上扬，笑了笑，“在外面我看到一些觉得合适的，就随便找个罪名抓了，养在这里备用。”
看着叶子的笑容，张亮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那……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张亮转过头去，看着前面的老妇人，“她快不行了。”
“的确很麻烦。”叶子怅然叹息道，“本来这些寄生体，死几个都无所谓的，回头重新找新的补充进来就行了。但这个比较特别——她是一定不能死的，至少现在还不能。”
“她很特别吗？”张亮再次仔细端详起老人的脸。
“很特别。你知道她是谁吗？”
张亮摇了摇头。在来安全局之前，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她叫谭怡凤。严格来说，算是我的上司。在被关进这里之前，她是户管所的所长。”
张亮并没有马上明白叶子的意思，他问：“那她是犯事被抓了？”
“不，她没有被抓。”叶子纠正道，“直到现在，她仍然是户管所的所长。”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张亮才终于领悟到叶子话中的含义。他几乎难以克制心中那种惊讶和震撼的情绪，连意识组成的身体似乎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你是说……你是说，你……你……把她……”
“不错，我取而代之，现在整个户管所都是我在掌控。”叶子轻描淡写地说道，“本来她就是深居简出的一个人，除了每个星期要进入她的身体，去所里开个例会，其他时间就好好养着就行了。老实说，这套装置的自动化程度很高，用起来也省心，比养猫简单多了。”
张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真正的无从置喙。自己既没养过猫，也没养过人——如果像这样把人包裹在胶管丛中也叫“养”的话。
他突然回想起唐元曾经说过，叶子在做安全局副局长的时候，当时的局长与户管所高层关系紧密。可没过多久，局长就突发猝死，而户管所不仅没有详细调查此事，反而一反常态地极力促成了叶子的上位。看来，那时候的谭所长，就已经沦为了叶子的寄生体了。
“难道……户管所里一直没有人发现？”
“当然，谭怡凤在所里威严极重，即使她行为状态与平日有异，也没人敢多说什么。所谓户管所，虽然看上去神秘莫测，但其实不过就是一群偷偷摸摸调查我们魔神的胆小鬼而已。里面的人全都是一些唯唯诺诺的蠢货，在谭怡凤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说起来，本来她和那些蠢货就不是一路人。我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那些卑微的虫子，而是谭怡凤这种人——这些狡猾的二维狐狸！”
“二维狐狸？”张亮想起了刚从古河那里听来的话，“那些外星人？”
“是啊，那些该死的外星人。谭怡凤就是其中一个！”叶子冷笑一声，又说道，“整个新世界就是一个阴谋，一个陷阱。这根本就是一个虚假的世界，虽然具有和现实世界一样的物理规律，但它终究只是一个拙劣的仿制品。通过高超的虚拟现实技术，外星人为我们构建出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并且承诺在新世界里让每个地球人都具有超出现实世界的特异能力，诱使我们把意识上传到此处，沉迷于此，最终放弃现实生活，永久定居其中。”
“所以，那些意识上传者，就是所谓的魔神？”
“不错，原住民都这么叫我们。”
“那原住民是……”
“他们不过是一些模拟人类的智能程序罢了。为了供人类取乐，由这个世界的算法自动随机生成的。蝼蚁般的东西，在上古时代，只不过是我们的奴隶。可现在呢？一个个反倒骑到我们头上去了。这就是那些二维~狗的阴谋！他们鼓动那些蝼蚁造反，推翻我们的统治，然后借刀杀人，致我们于死地。”
“等等，程序？”张亮长大了嘴巴，“你的意思是，除了魔神，所有人都是程序？”
“是啊。”
“不可能！”张亮下意识地反驳。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妻子、同事……所有这些人，如果说他们只是程序，这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没什么不可能的。”叶子淡然说道，“某种角度上，我们现在也是程序。这是个虚拟世界，所有的物体和生物，其背后的本质都是数据和算法。”
张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又放弃了。他意识到，对叶子的这番说辞，自己根本无从反驳。即使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但身在其间，呼吸着此间的空气，聆听着此间的声音，与算法构建的智能拟人程序打交道，甚至朝夕相处，那么这一切又和真实的生活有何不同呢？
况且，在真实的世界里，人们能够以纯粹意识的状态而存在吗？恐怕很难，至少自己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由此看来，叶子的说法倒也不是不可能。在沉默片刻之后，张亮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大致接受了叶子关于这个世界的说辞。
不过还有一些疑点有待解答。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模仿现实而建造的虚拟世界，为什么会有巨井的存在？高空的逆风层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另外，自己所患的sf综合症，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我们还要救她吗？”张亮努力收回思绪，怀着复杂的心态看着面前的老妇人，“既然她是外星人。”
“我不想看到户管所出乱子，况且，那些蠢货目前还有点用。”
“那该怎么救她呢？”张亮伸出手，意识组成的身体毫不费力地穿过了前方的软管，“我们现在的状态，既无法紧固管道接口，也没法叫人帮忙。”
“要救的话，倒也简单。”叶子围着老妇人转了几圈，“随便进入一个寄生体中，就可以动手了。”
“随便进入一个？”张亮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问，“那要怎么做呢？”上次自己的意识回归身体完全是被动吸入的，像小船打着旋被卷入汹涌的漩涡之中。现在风平浪静，小船上也没有船桨，要如何才能前进呢？
“靠近他。”叶子指着张亮旁边的一具寄生体。张亮照做。
“不够，再近！”又移动了一些。这次几乎贴到了寄生体身上。
“感觉到了吗？”叶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