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 113 章
主人肥胖的手掌正要落下时, 那瘦弱的少女忽然抬起眼，乌溜溜的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是带了诅咒一般, 腌臜的手再也压不下去。
见鬼了。想法才刚冒出，“啪”地一声, 辣痛从主人布满褶子的脸上传来。
男子僵在原地, 不可置信地看着稳稳当当刮了自己一耳光的右手。
一旁端着盆子的仆役张大了嘴巴，哆哆嗦嗦道：“主、主人您……”他偏头看了一眼微弓着腰的少女, 指着骂道, “一定是你这丫头, 竟敢大胆——”见这诡异的少女神色平淡地往自己身下扫了一眼，少年奴仆顿时不敢说话。
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去，是少年粗重的脚镣。
九畹收回目光，低头看脚。少女小小的脚上满是疤痕, 一副黑色冰凉的脚镣锁住纤细的脚踝。
这副身体一看就不是九畹自己的。
九畹晃了晃头, 忍着饥饿开始整理眼前乱七八糟的信息：她被师父捅了, 然后被踹下了悬崖，后来在一个封闭且漆黑的小空间, 也就是女神像里醒来。
看这状况，似乎是她借着别人的身体重生了。这副身体没有足够的灵力，却能用符——剑修靠大量灵力御剑，符修却可以只用一点点来引符。
方才那一巴掌是她给那嚣张的男子一个教训, 不过——九畹看了看迅速把自己围起来的一圈壮汉，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那三脚猫功夫似的符修道行不一定能对付得了眼下场景。
她迅速地扫了一眼周围环境，心里凉了大半截。
这是什么鬼地方，光线昏暗, 不见青天，用铁块围着中心筑起厚厚的围墙。万物皆有灵，草木石土皆同，但这地方却透露着死气沉沉，只有人身上有一点微弱的灵力。
这里也没有什么修真的概念，刚才男子面对那个漏洞百出的符表现的惊慌也印证了这点。
九畹听见一声怒吼，眼前一个满是油光肌肉的男子提着一把锤子冲上来。胜利者的兴奋劲还没过，他如愿以偿地看见少女眼中的慌乱和惊恐，流淌于全身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九畹闪身躲过铁锤的攻击，目光牢牢钉在铁锤的未干的血迹上，上面还沾了血块和粉色骨肉，看得九畹直犯恶心。
这是角斗场中胜利者的勋章，失败者的代价。
在外面的世界里，妖魔横行，剑光一闪杀人不过眨眼间。九畹却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原始又暴力的方法把人折磨死，铁锤上并没有灵力，方才躺在角斗场上血肉模糊的人是一锤一锤被人砸死的，极端的痛苦，看官极致的享受。
侧身之际九畹手指正在迅速画符，然而还没画完身体便脱力半跪在地上。
九畹手压在腹部，饥饿使她身体做不了多余的事。前胸贴着后背，苦水一直在她胃部翻腾。
九畹从来没有过这种程度的饥饿，饥饿感其实很轻微，严重的是饥饿带来的全身痛苦的反应。她不知道这副身体的原主为什么会躲进女神像，也不知原主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种足以致命的饥饿。
充满戾气的铁锤从头顶朝下砸来，九畹用尽全力画了道结界护住自己。她连举手画符都很费劲，也知道即使画出来了，这道符也不能抵抗多久。
这是什么糟心经历，好不容易重生了，其实就是掉进另一个泥潭。
多少有些不甘，不……是很不甘！
顾南棠的仇还没报，白玉京的仇还没报，她自己的仇也还没报。
男子铁锤落下时，他以为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子会化成一滩肉泥。
要真变成一滩肉泥还挺可惜的，女子身上脏了点，但能看出底子挺好，要是能向主人讨要回去解解馋该多好。不听话也不要紧，回去总有办法调/教……
美梦止于下一瞬。
他发现他的锤子压不下去，明明用了那么多力，怎么可能……不仅如此，他发现他不能呼吸了，身体中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抽离。
双手终于握不住重物，铁锤重重地砸在地上，男子的身体随机摔下，盖住了布满血痕的铁锤。
九畹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看着还萦绕在之间的血红怨力，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符修能利
用怨力修炼，但这种暴力血腥的修炼方法为仙门百家所不齿，和悬丝傀儡以及柳乘风之流皆为邪魔外道。
年少修为增长很慢时，九畹偷偷对这种方法动了心。虞山地震那次，过青云嘲讽她时她不自觉就用了出来，幸好夏岚及时赶到，九畹才有所察觉这东西竟能如此控制人。从此之后，她便对这种以吸收怨力修炼的方法敬而远之。
多年前埋弃的种子，在血和恨的滋养下，又重新发了芽。
许是吸收了怨力，九畹身体的虚弱缓解了许多，但头脑仍浑浑噩噩的。周围人战战兢兢地围上来，那个胖男子把她押进牢里，她都没有反抗。
她望着牢里乌黑的上空，一滴水滴了下来落在她手背上。九畹想用另一只手搓一搓，却听见铁链碰撞的声音，她恍恍惚惚想起，那个被人喊作主人的人把她关进来后特意让人把她手脚锁起来。
于是只能用指腹揉了揉，那滴水很快就挥发掉了。
怎么这么糟糕，男子死不瞑目的样子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男子死有余辜，她并不觉得可怜，但是他的死一直提醒着她再也回不去了。
怨力已经渗入她的心脏，她再也不能干干净净地修炼了。
可九畹随即又想，她现在一无所有，她余下的生命都会为报仇服务，为什么要干干净净的？是为了有一天不可避免碰上那个人，不想被嘲讽，不想被看不起……
“骗你的。”
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个人。她站在九畹面前，衣服干干净净的，脸也清清冷冷的，垂着眸居高临下地一遍又一边地说着这句话。
所以她为什么还要在乎那个人的看法。
少女四肢猛然晃动，激起一串串铁链碰撞的声音，少女手腕脚腕被磨出了血痕，怨力很快就治疗好了这些小伤口。她恍若未觉，乌溜溜的眼珠里一阵一阵地蕴着泪，口中呢喃着古怪的话。
邪魔外道就邪魔外道。
她要出去，她要修炼，要找到杀害顾南棠的妖怪，还要撕开夏岚的假面具，最好杀了她……
思及此九畹不由得有些犹豫，随即
又痴狂地笑了起来。
她说了从始至终都是骗你的，别忘了她捅你的那一剑，你现在的遭遇可都是拜她所赐，不会……还下不了手吧？
……不会的。
“捡姐姐，捡姐姐？”
孩童的声音将九畹拉回到现实，黑暗里她看不清，只能微眯着眼寻找声音来处：“你……你是在叫我吗？”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嘶哑到何种地步。
一个六岁的小孩打开牢门，端着一盏灯进来，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小篮子。
小孩踩着稻草窸窸窣窣地走到九畹身边，她把灯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从篮子里拿出水囊递到九畹干裂的唇边。
小孩的声音很好听，透着几分童真：“捡姐姐，先喝点水。”
女孩将水囊举起来，清凉的水便从囊口流下，钻进少女的唇缝里。
清凉顺着喉咙落入胃里，九畹这才意识到她已经被关在这儿好几天了。或许是体内怨力作用，她并不觉得饥饿，除了嘴唇干裂外身体并没有不适。
水囊的水很快就倒完了。
看着扎着两个冲天小揪揪的女孩，九畹回忆着刚才的话，“你刚才叫我什么？简姐姐？我的名字里面有个简吗？”
女孩把水囊放回篮子，又从篮子里拿出几盘热乎的菜，“嗯，姐姐是主人捡回来的东西，所以主人给你取名叫捡儿。”女孩在这里长大，在她的认知里奴仆不是人，而是主人的东西。
九畹喉咙动了动，“那从今天开始，我不叫捡儿，我叫顾简，你要叫我简姐姐。”换了个名字，便把过往种种都忘了吧，记得仇恨便好。
小女孩不识字，不知道“捡”和“简”是不一样的，只觉得这个姐姐果然好怪。
但这不是她作为奴仆该关心的事，她晃了晃小脑瓜，从篮子里拿出筷子来，夹菜到九畹嘴边：“姐姐，吃东西了。”
九畹能感受道嘴边的菜的热乎劲，但是她动了动鼻子，并一点也没有闻到菜的味道。
刚进来这里的时候，她明明有闻到浓厚的血腥气。现在她不仅闻不得血腥气，连牢房里潮湿难闻的气息也闻不到了。
她失去嗅觉了
。
她张嘴把热乎乎的菜咬了进去。热气滚过舌尖，她什么味道也没有品出。
她失去味觉了。
九畹面无表情地把东西咽下去，心道，这就是用怨力修炼的代价吗。
九畹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她看着小孩脏兮兮的脸和快呀滴在自己腿上的口水，“你……”她还不知道小孩的名字。
“你叫什么？”
“姐姐，我叫二狗。”小孩子答话总是开心又兴奋。
九畹道：“二狗，我吃饱了。剩下的你吃吧。”
小孩眼中一亮，低头囫囵吞枣地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九：你管一个女孩子叫二狗？
九（凶狠）：下一章就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