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厨子与鬼将军
阿宁到玉林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她总待在一处山坳里。同样在这一个月里,明都发生了几件大事。
九皇子大婚,娶的是和林相爷家毫无关系的一位农家养女。
据说大婚当日,九皇子家那棵十多年没抽出过芽的老桃树一夜之间花开满枝,第二天竟又结出了一树累累果实。
有人欢喜有人愁,九皇子大婚前不久,林相爷的继室许氏因勾结土匪戕害林相爷亡妻之女的事情败露,许氏于家中悬梁自尽。林相爷悲愤交加,不出意外的身染了重病。
九皇子大婚后第二天,十九皇子借由身体抱恙请辞京兆府尹一职。经过朝臣们一番精心推荐,皇帝拍板决定由已经成家的九皇子接替十九皇子出任京兆府尹一职。
决议一出,群臣哗然。
然后,该打板子打板子,该降职降职,反正就是不影响九皇子走马上任。
相较于热闹的明都城,阿宁待得这处山坳里现在清静多了。
因为只能用鞭子,所以阿宁只能慢慢磨。不是她有那个耐性,是她也没有其他办法,谁让她惹不起她哥!
这么久了,她依然没有悟出鞭子的杀招。她杀不死鬼,鬼也奈何不了她。
她的鞭法虽然不致死,但是进步飞速,毕竟从实战中悟出的招式更适用于实战。
阿宁算是收获颇丰,那些鬼可就倒血霉了,时时刻刻被追着打,受不住的只能自己钻进魂瓶里。
这种互相折磨持续了一个月,如今只剩下一个软硬都不吃的倔骨头。
阿宁不开心的时候,哄劝这种办法就别指望她会想起来,所以她打算和他死磕到底!
她也算理解了她哥为什么动不动就打她了,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个发泄口很不错,有利于情绪稳定。
此时的阿宁正坐在树杈上吃着自己做的烧鸡,谁让她手里没有钱。这段时间里她一直靠自己打猎自己烤鸡烤鱼烤猪兔。说起来,她现在很怀念青菜的味道!
“我们真的要去找他吗?”
“不然呢,我们什么都不行,不找他,总不能真的上赶着去送死吧!”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因为咱俩长得好看吗?”
“没理由,咱们就不能找理由嘛!”
“找什么理由,他能需要咱俩做什么,做饭吗?你会,还是我会?”
“你明明就会!”
阿宁一听会做饭,半个身子探了下去,正和树下的两个人面对上面。要不是她反应快,两个拳头势必击中她的两个眼窝。
腿一松,阿宁从树上落了下来,她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半只烧鸡,目光如狼的紧盯着陆景非,难掩激动的问道:“你会做饭?”
慕清越抢着回答:“他会,他可是杨御厨的亲传弟子!”
陆景非很想踹他,这货怎么回事,平时嘴巴严的什么都撬不开,这时候怎么松的拦都拦不及!
慕清越可不管陆景非的面子不面子了,只要能拢住阿宁,别说让陆景非当厨子,就是让他以身相许,他都要把他许出去!谁让陆景非自己没有抓鬼的本事,有笼络人心的用处就该物尽其用!
至于人家收了他做什么用,只要不要命,想怎么用怎么用!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十九还是很能干的,除了拿鬼没办法,做个皇帝也不是没可能的!
阿宁看了一眼两人系在腕间的五彩绳,点头应道:“成交。”
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腕上一勒,低头一看腕上已经空无一物。
“咱们既然已经是同伙,那我也不能亏待了你们,”阿宁示意慕清越给她拿着半只烧鸡,她摇了摇手里的五彩绳说道:“而且这东西不是这么用的。”
“那要怎么用?”陆景非好奇的问道。
“匕首。”
陆景非闻言从腰后取出一把小巧精美的弯刀,看大小更像削切水果的小刀。
阿宁接过小刀,眼睛瞥了一下左右,随即收回目光抽出刀割破自己左手食指指腹。
她的血滴在水滴般的通透晶石上眨眼间就渗入其中,看上去像是晶石中心嵌着一粒血珠。
“手伸过来。”
陆景非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把左手伸到了阿宁面前。
阿宁把五彩绳绕在他的手腕上,还很认真的调整着水滴的位置。陆景非正想说不用这么讲究,腕上猛地一疼,好像有什么钻进了他的皮肉里。再一看,腕上的五彩线也不见了踪影。
“来,到你了。”
阿宁这次也不等看明白的慕清越主动伸手,她直接把他的右手拽了过来,手法一致且娴熟的把水滴强行按进了他的血脉里。
“行了,你俩去里面把那个死鬼带出来。”
阿宁指了指身后,然后又开始啃那半只烧鸡。
陆景非还在担心突然消失的坠子,被她这么一安排,身为皇子的小脾气也上来了,他立马喊起来:“什么就让我们去解决呀!我们……”
慕清越赶紧捂住陆景非的嘴,他转头笑着问阿宁:“那我们该怎么做呢?你也知道我俩真的什么都不会,而且打鬼和打人也不一样,我们……”
阿宁停下吃肉的嘴,她想了想解释道:“很简单的,人死变成鬼后不肯去不夜城那一定是有非常想要去做的事情,你们帮他完成了心愿,他心里感激你们,阴德就有了。”
这事,听起来也不难呀!
所以陆景非不明白了,他问道:“既然这么简单,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干嘛要便宜我们?”
“一个问题十万功德,”阿宁头也不抬的说道:“你现在还问吗?”
慕清越马上捂住陆景非的嘴,不过陆景非也不敢问了。
阿宁把魂瓶递给他们,同时不忘再多说几句:“他已经被我打得没有任何威胁,你们可以谨慎但也没必要怕他。既然咱们做了同伙,今后动手的事情我来,收拾残局的时候你们上,毕竟和人打交道才是你们的强项。”
于是,阿宁继续吃烧鸡,陆景非和慕清越结伴进到了林子里。
这里的林子和君卿待的那个乱坟岗外的林子有些像,树木高大且茂盛,遮天蔽日的,大中午走在里面都不觉得热,反而有些隐隐发冷。
不同之处在于,青青山那里的树木还算笔直,这里的树木扭曲的十分厉害,要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走在里面只怕会想象这些树木是被惨死之人的灵魂附体,所以才会呈现出他们临死之时的痛苦模样。
好巧不巧,陆景非就是这么一个人。
不过他俩也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所以心里并没有什么害怕。但是在这种环境里,要是眼前突然冒出什么,惊吓还是会有的,不然刚才也不会不由分说出拳要打阿宁的脸。
玉林这地方也算是兵家要道,所以历史上这里有记载的战争可以说是不计其数。至于跟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有关的战争,严格意义上来讲那件事算不上战争。
史书上有记载,说是前朝唐国有一个姓韩的大将军意图谋反,他带着大军准备围住皇城逼宫,结果在路过此地时被埋伏在这里的皇帝的兵马给围住了。
这位韩将军突然良心发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起兵造反这件事是不对的,于是他就主动投降了,然后他就和他带来的那些将士兵卒全部以谋逆造反之名被斩杀于此。
再然后,史书上又有一段记载,说的是这位韩将军被杀后没几年,唐国另一位姓卢的大将军被昏庸的皇帝逼得实在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起兵造了反,然后就十分顺利的成功了。卢将军把皇帝宰了,他自己坐上了龙椅成了皇帝,唐国就此成了南岳国。
这位卢皇帝晚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就把史官叫到跟前,颇多感慨的回忆起了他早年的一些经历,顺便给前朝那位造反的韩将军正了正名。
在卢皇帝的叙述中,韩将军其实是因为唐国的李皇帝猜疑忌惮,所以才被设计陷害杀死在一处山坳之中。
卢皇帝命令史官记下这件事,史官也听话的照办了。
至于这件事对这位韩将军和陪他一起死去的将士们的名声有没有起到好的作用?答案是并没有。
不管是当时还是后来,人们不信李皇帝,不信卢皇帝,同样也不信韩将军。他们只相信自己,他们只认为谁都不干净。
再说了,这种事情历朝历代总在发生,真造反假造反根本不重要,反正该死的都死了。
慕清越突然打断陆景非的絮叨,他压低声音提醒道:“我觉得这里有古怪!”
陆景非压下慕清越准备出鞘的刀,暗中示意他看身后。慕清越的手没有离开刀,他警惕的转过身,然后不着痕迹的将陆景非挡在身后。
他们对面扭曲的巨树旁站着一个身着破旧铠甲的高大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距离有些远,反正他们看不太清楚那人的容貌。
“你们快走吧。”
那人说完转身就要走,陆景非一眼就认出了他腰上挂着的刀,一时激动没忍住喊道:“韩将军随我们一同离开吧!”
韩向生全身一僵,不过他很快就掩饰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说道:“趁着天还没有黑赶紧离开吧,不然你们也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慕清越回头看向陆景非,他小声问道:“史书上有没有说他被什么东西困在这里?”
“史书上怎么会写那些东西,”陆景非四下观察一番,没发现有任何古怪之处,于是说道:“如果真的不能带他离开,那他干嘛还让咱们进来!”
韩向生不打算再和两个小鬼多话,他迈步正要走,慕清越察觉后马上开口喊道:“韩将军,是不夜城的小城主让我们来接将军离开的!”
“不夜城?”
“是!”
韩向生眉头拢起,他知道不夜城,也知道不夜城有位实力莫测的城主,但是这不夜城什么时候多了位小城主?城主娶了妻,还生了个孩子?
这边陆景非和慕清越也十分忐忑,要是这位坚决不和他们走,他们确实也没别的办法。
陆景非和慕清越经过一番眼神交流后,一致认为不能只让韩向生自己瞎想,他越胡思乱想就越不会答应离开。
“韩将军,您之前从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陆景非长得好看却不显得精明,他要是装出一副老实人的憨态,一般人也不会认为他是个聪明人。
“我试过很多次,每次都失败了。”
这天儿能聊起了,那就说明还有戏!
慕清越很合时宜的问道:“您试着出去的时候,会无缘无故受伤吗?”
韩向生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没那么严重,只是出不去而已。”
慕清越和陆景非放心了,既然没有实际伤害,那他们再劝劝也就没关系了。
“既然您已经试了很多次,今天为什么不再试一次?”陆景非指着慕清越手里的魂瓶说道:“反正将军已经没了希望,再试一次对将军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那为什么不再试一次?”
韩向生摇头反驳道:“我既然已经不抱希望,我为什么还要再试?”
陆景非闻言笑了起来,他说道:“将军不肯再试,说白了就是还抱有希望,但是又害怕希望落空,所以不敢试。”
韩向生因为陆景非揭短的话升起了杀意,慕清越在第一时间挡在陆景非面前,他手里的刀随时准备出鞘。
陆景非拍了拍慕清越的肩,他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慕清越没动,只是不确定的问道:“这样不好交代吧?”
“不好交代,那就明天再来。”
如果阿宁等不及了,他自己就来了,到时候也就不需要他俩再来了。
“等等!”
韩向生突然出声阻拦,慕清越当即拔出了刀。就算阿宁说这家伙没有威胁,他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将军还有事?”
陆景非就没有那么紧张了,他刚才说了那么重的话都没事,现在他们如他所愿从这里离开,他怎么也不至于要反悔。
“你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
“我内心也有希望,我也不希望这份希望破灭,所以我也不想去触碰这份希望。”
韩向生垂下头犹豫片刻后又抬起头看向陆景非,他心情复杂的问道:“万一会成真呢?”
陆景非回以灿烂的笑,“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替你选。”
韩向生看着慕清越手里的魂瓶并没有任何动作,陆景非真的如他所说,他走了过去,伸手抓住韩向生的虎头护腕,以一种生拉硬拽的架势把他拽到了魂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