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齐知远原以为又会碰到何逊，不过并没有。也是，六一这种日子，达官贵人家里也有小孩要聚会，哪会顾得上店里呢？

    空调打得很低，齐知远坐上木椅，冰冰凉。要是这里的空调能和公司的空调中和一下就好了。

    隔壁包厢的小孩一直在大喊大叫，这边人也很多，打破了齐知远之前对“北欧”茶庄的印象。其实茶庄哪有什么印象不印象的呢，人变了，连带其他也变了而已。

    说好的雅姐请客，大家就没有推辞结账的事，点单的话还是传了一下雅姐的手机，毕竟要考虑到众人的口味。

    “北欧”茶庄手机点单的话有个专门的小程序，需要微信登录。齐知远看到雅姐的头像，想起何逊之前加他微信的事。

    他说呢，何逊怎么碰到他就知道他的微信了，原来这么来的，搁这儿侵犯隐私权呢。

    以权谋私。

    齐知远莫名有点乐了，气氛再怎么变，也没影响饭菜口味。雅姐儿子正是中考冲刺期，饭局没怎么拖就结束了。

    茶足饭饱，齐知远去公园散步。后天端午了，大后天是难得的不用上班的星期一。公园里小孩子很多，广场上好像还策划了什么特别节目，除了干冰机，连雪花机也摆了出来。

    h城冬天也不怎么下雪，明明也天寒地冻的。滨湖周围种了很多很多柳树，一到春天，就“满城风絮”。初中学课文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h城，见到柳絮被风吹得团在一起，真是棉絮的样子，齐知远才觉得或许“撒盐空中”比“柳絮因风起”来形容江南的雪更为贴切些。他在h城，在老家，总之他见过的雪，基本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能堆积起来形成雪景的少之又少。

    昏黄高大的路灯，映出了人造雪的踪迹，从这个角度看，仿得还是很像的。齐知远抬头往上看，人造雪纷纷扬扬，无休无止。

    高二那年的雪，难得得大。又是高二，齐知远想除了高二的时候更接近自然以外，没有其他客观理由再能解释高二发生那么多奇遇的原因了，于是他把它归结成缘分。

    但是那年的雪，真的很大，还是h城难得一见的冬雪。

    一夜醒来，大地银装素裹，甚至可以套用那首鼎鼎有名的《沁园春·雪》。

    齐知远好像昨天刚听了一耳朵何逊看的新闻联播，接下来寒流南下，会大幅降温，局部出现大雪天气之类。他还在想反正下大雪和h城没什么关系，降温倒是真的。

    第二天就发现积雪能没过鞋面。说到鞋，那时候还不怎么有人在乎鞋，不像现在炒鞋炒得火热。从外表判断一个人是否有钱，更多的是看衣服，裤子，手表和首饰也很重要。齐知远本身极怕冷，棉服跟着他来来去去早已染上了潮气，不保暖了。但母亲打折买的羽绒服，便宜确实便宜，丑也是真的丑。

    为了再砍十块钱，母亲还和店员磨嘴了半小时。齐知远每每很疑惑，这种时候，时间就不是金钱了吗？还是，半个小时就值十块钱啊。

    齐知远不是很想穿，但为了御寒，他又不得不。他想起来小的时候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长大，摆脱那些不好看的便宜衣服，迎来的却是新的不好看的便宜衣服。

    齐知远穿上羽绒服，畏畏缩缩，说不清原因是生理还是心理。

    学校里，大家也都被这难得一见的雪景吸引了眼球。没人在意，齐知远呼出了一口白气。

    何逊和他父亲前阵子一直在打电话吵架，也不是，是他父亲单方面的斥责，即使不开公放也能听见何逊父亲在嗷嗓子。

    每次打完电话何逊总要对齐知远道歉，说打扰到他了。

    其实也没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有一次挂完电话的时候，何逊对他说的终于不是打扰了，而是之后应该不多了。齐知远很惊喜，问他为什么，何逊说他要开始干活了。

    惊喜差点变成了惊吓，何逊要是走了，他上哪儿去找这么便宜又好住的房子啊。何逊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说实话，除了霓虹灯被拆了之外，齐知远没有看到其他有什么改变。“北欧time”还是那样，鲜少有人住进来。

    如果何逊干的活不是开旅店，那又是什么呢？齐知远看不出来，在他眼里，何逊还是照样看书，照样陪他出去玩。

    周五是期末考，加上这两天都在下雪，学校索性考完试发完作业就放了假。

    回去何逊已经泡好了热茶，见到他提早回来脸上还是转了抹稍纵即逝的惊讶。他们坐下来一起喝茶，何逊跟他说笑，方才抓了雪打算煮茶，化了就发现全是尘埃，明明还特意去后院抓的。

    齐知远说那大概落下的时候就已经沾染了空气中的尘埃。

    “应该是吧，”何逊点点头，“所以雨后会觉得空气清新，下雪也一样。”

    齐知远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没有诗情画意的人，面对眼前此景，他搜刮遍肚子也只能想起一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不知道立冬的黄酒酿得怎么样了。

    他们把长凳搬到后院，并排坐在檐下，檐角还有几根冰棱子没化干净，晚上说不定还能再长一截。

    何逊坐了一会儿就去烧晚饭了，齐知远端着茶杯，感觉温度一点点下降。

    人走茶凉，这次形容得倒是很贴切。齐知远趁茶水还没有凉透一饮而尽，到了肚子，凉嗖嗖的，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齐知远用右手一圈一圈揉着肚子，从檐边垂下的冰棱，有点像白糖棒冰。何逊为什么不在檐下挂个风铃呢？风一吹，就会叮铃铛啷得响。他想起来，除了有时为何逊烧饭整书之外，好像自己还没有帮过何逊什么忙，更别说送他什么东西了。

    何逊烧了“一锅炖”，或许也可以叫做“麻辣烫”。和着蘸料，很好吃，比火锅方便。只可惜是在冬天，那锅汤的结局也是和刚刚那杯茶一样，不再温暖。

    齐知远在公司点外卖的时候，很少会点麻辣烫。首先汤汤水水的容易撒出来，第二则是夏天嫌烫，冬天嫌冷，春秋天去外面吃也很舒适。

    明天在家烧一下一锅炖吧。齐知远想，自己烧菜的手艺那么久了都没什么进步，索性就多煮煮，不容易烧过头，少油也更健康些。

    齐知远本来是想百度一下一锅炖要炖多久，百度一连给他推送了好几个视频。

    “微波炉一锅炖”，视频不长，一两分钟就放完了，简单易学，还方便快捷。这种时候齐知远就很佩服科技进步带来的便利。

    “北欧time”其实也有一只微波炉，但因为不好用，大家都不常用，顶多有时候热热牛奶热热冷菜。齐知远有次起迟了，又不想买校门口的早餐，想用微波炉热一下冰箱里的速冻馒头，结果一面焦成碳了一面还是夹生的。他那天没吃早饭，肚子一直帮他记得这个惨剧。

    第二年还是第三年工作的年会，他摸奖摸到了二等奖––这只微波炉。虽然平日里也不常用，但还是挺给力的，8分钟之后，一锅炖就可以出炉了。

    因为加了小半块火锅底料，汤面漂的一层浮沫也连带着变得油腻腻，有点倒胃口。齐知远回想起昨天刷到的另一些视频，“牛奶麻辣烫”。听起来真的很古怪，跟板蓝根泡面没什么两样。

    但汤的成品看起来蛮好喝的，麻辣烫店里的奶味浓汤大概也是这样。齐知远打算试一试，不然看起来真的很油，大不了不喝汤了。

    倒了小半瓶牛奶，油腻腻的浮沫不知所踪，整碗汤也变得和外面店里卖的一样诱人，喝起来也多了份丝滑。

    就是汤实在太多了，喝不完，感觉有点浪费牛奶。

    许是心中所念，齐知远散步的时候逛到了夜市。滨湖晚上一直很热闹，夜市就更加热闹了。因为都是商铺贩售而不是流动贩售的缘故，整体还是比较有序，也不是小吃一条街，满大街不全是食物的味道。

    端午快到了，香囊和艾草的味道在空中飘逸。齐知远当然也闻到了，买一个香囊给雅姐当吃饭的回礼吧，顺便祝他儿子中考顺利。

    街边有很多卖旅游纪念品的工艺品店，齐知远随手推门进去，听到叮呤当啷的声音，仔细一瞧，门把手上挂了铃铛。

    于是齐知远在店里逛了一圈，不仅买了香囊还买了一串风铃。

    拿到家了又有点后悔，工艺品店里图好看风铃材料基本上都是玻璃，放在家里容易碎，送给何逊，齐知远纠结怎么开口约他，总不能去他茶庄堵人吧。再说了，“北欧time”适合挂风铃，“北欧”茶庄挂一串风铃可就有点不伦不类了，何逊家里的话，除了门把手也没有其他地方能挂。

    单送风铃显得太小气，香囊估计何逊也不需要，再送点别的吧，当送礼的对象什么都不缺又心灵手巧的时候总是格外纠结。

    齐知远没刷到何逊的朋友圈，却在别人发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何逊，和好多大佬和大佬的儿女们站在一起，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