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牛肉炒面送来了，齐知远点过很多次，这次明显是多加了一个卤蛋。齐知远看到商家附的小纸条才反应过来，今天刚好是立夏。

    难怪已经看到有人穿短袖了。h城昼夜温差大，齐知远白天坐在办公室里，晒不到太阳，穿了夹克倒也不觉得热。

    这种都是小事，什么传统节日，洋节，反正只要不成为法定节假日就别想放假。数据不完备，答应入驻的店铺也不多，这些板上钉钉的困难，领导也搞不定，就对一些细节吹毛求疵，搞得齐知远身心俱疲。

    齐知远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何逊很久没联系他的事。何逊也有自己的活要忙吧。

    有个女同事的儿子在上初中，快要中考了。为了更好地监督儿子，放学之后把他接到了办公室，顺便可以让同事辅导一下。

    其实那个女同事上学的时候成绩也很好，但作为一个“70后”，与儿子现在的教育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脱节。

    日子过得真的很快，上学的时候是一周又一周，上班了还是一周又一周。

    心境还是不一样的，那时候以为努努力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现在发觉现实比梦想升值得更快。齐知远感觉时间过去了，自己并没有变得更加平和，以前会自卑，现在还是会不平，但那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向现实妥协。

    那个女同事齐知远一般都称呼为雅姐，她儿子初三课业的难度就可以跟齐知远当年高中的时候媲美了，齐知远教得兢兢业业，同时对他周末还要上补习班感到悲哀。

    竞争越来越激烈了，他们公司近几年招的也都是“211”起步，就这样，hr还吐槽来的人多。

    高三不必多说，确实需要努力，高一周末被母亲管着，倒也没怎么玩，不过怎么说也不是一连串的补习班。说起来，那还是高二玩得更轻松。

    和何逊熟了之后，他就不怎么接发传单的活了，一是班上那些阔绰的同学们已经能给足够“代写费”，二是天气也越来越冷。

    一般回忆到代写作业就会戛然而止，但今天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另一位母亲，齐知远想起了另外的事。

    何逊冬天的时候在房里放了两个铜炉，烧炭的，可以取暖。天一冷下来，齐知远就手脚冰凉，巴不得天天去何逊房里蹭暖炉。代写作业的事，也就这样被何逊看到了。

    齐知远心突突地跳，生怕何逊来一句，“你在干什么？”他之前因为通校，又不在学校上晚自习，扩大了接单的数量，有个刺头儿故意赖账，就用这句话怼他。齐知远不想说自己母亲、自己父亲咋样咋样，“何不食肉糜”，富人无法想象穷人的没钱，也无法想象穷人的困境。

    不过好在另一位“长期客户”也与这个刺头儿有矛盾，替他解了围。不然以后要是大伙都来白嫖他的劳动，他还能怎么办？告老师？他是没收过钱还是没替人写过作业。这件事情最开始就是他收了同桌的钱帮同桌代写作业。

    幸亏齐知远虽然人比较冷淡，后转来的和大家也不太熟，人缘倒还不错，大概不像其他优等生那样有架子吧。现在都是收了钱再办事。凡事没有万无一失，上个周末他无意中在何逊房里睡着了，差点忘了有份作业还没写。回到自己房连夜写完，迷迷糊糊地也不在意冷不冷了，到头就睡。

    这次是他看何逊一直认真在看书，于是悄悄把其他人的作业也“偷渡”过来，一起烤火，温暖你我他！

    他写第四份物理习题的时候，何逊问他，你要帮几个人写。齐知远沉默了一会，打算还是说真话，“物理作业是六个人。”

    “那其他作业呢？”

    齐知远这次学乖了，避虚就实，“物理作业最多。”何逊拈着书页睨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信没信。

    齐知远胆战心惊地继续写下去，没办法，收了人家钱就要给人家办好事。总不能因为何逊睨了他一眼就不写吧。

    过了良久，何逊又开口了，齐知远被吓得没握住笔，在习题上划出了一条“楚汉河界”。

    “齐知远，你真的很聪明，那么简单一道题愣是给你扯出这么多错法来。”

    齐知远不知道是在夸还是骂，总之不是他妈。

    齐知远做代写这行，办事牢靠，长包物美价廉，还能模仿字迹，在年段都隐隐有声名。寒假这个旺季，他几乎包圆了半个班人数的作业。

    工作太多的结果就是齐知远年初三就在母亲病房里赶工。虽然母亲病重在床无法回去，可毕竟过年了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这些老人家那里还是要去的。日夜兼程，耗去齐知远精力的同时也耗去了齐知远的时间。

    他们在h城还算有点亲戚，加上母亲生病，不来看也不好意思。于是年初三的时候，那天刚好也是立春，病房里接待了好几拨亲戚，跟母亲说着什么“新年新气象”。

    齐知远则向护士长要了张小桌子，开始赶工。

    事情败露的起因是天黑之后母亲趁他去上厕所的想检查一下他的作业，有没有好好写。她从小就教育他就算在菜市场也要耐下心好好学习。

    一看到字迹屎爬一样就生气，再往前翻了几页，全是红叉叉，不应该啊，齐知远期末不还考得挺好。再一看，就发现这本作业的主人并非她儿子。

    都不需要严刑逼供，齐母轻飘飘问了一句，齐知远就怂得全招了。估计再多问一句，齐知远甚至立马能整理出一份收入明细来。

    在齐母这里从来没有什么“轻轻落下”的说法，只有“轻轻举起，重重落下”。

    齐知远已经预感到自己要被压在病房里反思了，他在何逊来看他母亲的时候，悄悄托何逊帮他搞定剩下的。现在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反正他也没其他招了，其实，他不是很愿意何逊见到自己这样的母亲，然而，在这种时候，多说什么都是无益的。何况，何逊要是不来，剩下的作业也就真的没可能了。

    齐母开始无休止地差遣齐知远，她把齐知远父亲赶去上工，说这几天赚得多，儿子在这边了就别候在这里。

    虽然这些“差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但是这次惩罚也算是齐知远记忆中心服口服的几次之一了。毕竟是他见钱眼开，自作自受。

    细碎的护养工作很烦人，加之母亲有意刁难，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唯一担心的便是那些作业，上次的只言片语也不足以表明何逊对这种事的态度，倘若他不肯帮忙，剩下半天时间是无论如何完成不了的。

    正月十五下午要去学校报道，临近中午的时候，齐知远终于被放走了，迎来了久违的自由。父亲利用出租送他回“北欧time”，快下车时父亲比平时多塞了一沓钱给他，缺钱缺什么跟爸爸说。

    其实不缺的，撇去代写作业的钱，“北欧time”的住宿费又很低，再加上他本身又不是什么重口腹之欲的人。

    只不过穷怕了罢了，齐知远想如果他走仕途的话，大概很容易成为一个贪官吧。

    何逊见到齐知远第一句就是你们作业好难，齐知远心里一惊，何逊不会嫌难就没帮他吧，但自己又有什么立场硬要何逊帮忙呢？

    还好何逊下一句就是，好在我都帮你写完了。齐知远惊喜得手足无措，摸到裤袋里的那沓钱，突然想到这些天虽然没来住，可行李什么的还放在这里。

    他心算了一下费用，凑整把钱递给何逊。何逊调侃，你代写作业收费那么高的吗，还是算了封口费？

    齐知远老老实实，告诉他是这些天的房费。

    “感情我给你干白工啊，”何逊甩了一下钱，“下次别找我帮忙了。”

    齐知远听出了何逊是在开玩笑，他没答话，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齐知远检查了一遍作业，没啥大毛病，只是左看右看这字迹都不太满意，何逊的字不是他这种随便练练的，写得歪七扭八都能看出潜藏其中的风骨。齐知远忘了自己其实也仿的没那么像。

    代写作业的事告了一段落，知道齐知远不接活之后都在惋惜，还送了他好多零食，盼他回心转意。

    齐知远看着那小山一样的零食堆，也惋惜了一会儿。不过这种损人利己的事，他也想通了。带着一份愧疚，接下来有同学找他问问题都是有问必答，耐心辅导。

    女同事夸他辅导得好，大概也有当年的经验在。

    天气转热，不开窗闷得慌，一开窗就是滚滚热浪。空调居然不适时地坏了，师傅说端午再过来修，还要有半个礼拜的煎熬。

    都说望梅止渴，齐知远天天在心里回想着六月飞雪的故事，希望能凉快一点。只是他这点吹不到空调的冤屈，比起窦娥来说差远了，老天爷估计也不放在眼里。

    这几天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雅姐之前预约了“北欧”茶庄，预约在六月一日，大包厢，现在为了感谢同事们的辅导，邀请大家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