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售宝(1)

    掀开破旧的布帘，一屋衰败尽收眼底。屋子的北边靠窗摆着一张硕大的炕。屋中空落落的，再没有其余的摆设，简单得让人闻不出这里还有人居住的味道。

    炕上斜躺着一个干瘪的老太太，看不出年岁，花白的发发凌乱地耷拉下来，将整张脸遮去了一半，勉强算是发髻的头发上插着一支我最熟悉的竹筷子——那是所有贫困和挣扎最好的写照和见证，曾经带着我从最幽暗的死尸堆里慢慢地爬出来。带补丁的衣服包裹在风干了的躯体上，如同在凛冽的北风中被吹干了，蜷缩着皮的茄子，没有一丝生命应该有个鲜活，却如同一个在生命的等待中放弃光明的蜡像。

    岳飞冲了进来，冲着老妇人连喊了数声“娘”，老人却如老僧入定般没有回应。细看时，老人早已星目紧闭，神情委顿，两颊微陷，面如菜色，岳飞关心则乱，一见自己娘如此，也不细看，一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眼圈一红，扑在老人身上又是揉又是推，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回落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像一个个等待归宿的焦急的精灵们，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我们细如发丝的呼吸以及吹乱在晚风中随处飘荡的呜咽。

    几个孩子见岳飞悲痛难耐，俱都嚎哭了起来，岳飞亦无力地瘫在老人身上，如一条无骨的豆腐鱼，“呜呜”地哽咽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情处。他的悲痛哀怨，让我猛想起十三岁那年，那个在暗夜的角落里独自抚摩着母亲尸首的女孩子，黯然销魂。

    屋子里一片震天的哭声，唯一清醒的就是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我。突然，我恍然看到老人的手指了一下，再想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不容我多想，这已成了我落水时着急抓住的浮萍，我急走到床前，伸出右手食指，颤抖地探到她的鼻下，却欣喜地发现她还有微弱的气息，只是因为饥饿和疼痛而导致了暂时昏厥。

    我忙推了推岳飞的身子：“大哥，先别哭啊，你娘还有气的，不信你自己试试？”

    说着，我忙拉了岳飞起身，握着他的的手指搁在他娘的鼻子下方。

    岳飞先是静静凝神，连几个孩子都在刹那忘记了哭泣，仰着头看着岳飞的表情，脸上的两行清泪却是再收不回，缓缓地滑落，挂在脸稍。岳飞的神情终在手指的欣喜的颤抖中缓和了下来，面上亦展露了欢颜。

    突然，岳飞的目光一凛，神情停留在老人血色斑斑的右小腿上，听闻孩子说，奶奶前几个骨折了，只是血已干，伤未愈，也没有及时的处理，一大片干巴巴的血粘在裤管上，迷糊成了硬邦邦的一片猩红，炫得人一阵心痛。

    “怎么不给奶奶看？”岳飞转过头，对着长子岳云，低低地吼着。

    岳云蠕动着小嘴，低着头，却终还是忍着没有争辩。

    “你看孩子们连饭也没得吃了，哪个大夫会愿意来看？”医者病人心，在这个人人都填不饱肚子的乱世里，豺狼当道，良心不是用来喂狗，便是被生活的苦难慢慢地消磨，直到消失。到处的杀戮，早已让这个世界礼崩乐坏。

    “这里你比较熟悉，你去看看就近的大夫还在不在，给你娘治一下脚伤。再去买点吃的回来，给你娘熬点稀饭。”我叹了口气，她娘一个柔弱的老妇人，独自养活着三个没有生存能力的孩子，在这个花自飘零的世界里挣扎到现在，该是如何地艰难困苦又充满毅力，我不禁为中国古代劳动妇女的坚毅和不屈深深地折服。男人创造了世界，可是女人，却让世界绵绵不断地延续。

    岳飞闻言，忙擦了眼泪，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颜，行色匆匆地出去了，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茫茫的院门口。

    “安儿，你照顾奶奶。云儿，雷儿，随我去灶下烧点热水。”我麻利地分派着三个孩子。适才我对他们的庇护，已在不知不觉中让三个久没有得到疼爱的孩子的心向我靠拢。孩子们乖乖地听了我的话，抹干眼泪各自分头做事情。

    不一会儿，岳云和岳雷就捡着一些柴火回来，我在他们的带领下来到灶下，四处一翻，除了水缸里仅存的一点水外，这家早已是家无隔夜之粮。我心里盘算着老人看大夫、买药，几个大人孩子最起码的开销用度，岳飞身上仅剩的银两怕又是不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起进村的时候，看到整个村子已经被掏空成一个巨大的贫民窟，蹂躏之后的村子家家户户都是一样破旧衰败，就是乞讨，也没人能向你伸出援助之手。这样的屋漏雨淋，这个村庄的人们该这样才能在这风雨飘摇的世界里存活。

    我将水舀好，点燃柴火，吩咐岳雷看着锅，将岳云拉到一边轻声在他耳边嘀咕。

    岳云闻言，抬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我，想了一会，拉着我出了家门。一路上，详细地回答着我想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