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售宝(2)

    几个拐弯之后，我们就来到了一处绿瓦白墙的建筑之前。琉璃为瓦，白雪为墙，周围茂林修竹，曲水为觞，鹤立鸡群地巍峨屹立在一片颓废的低小茅檐之中，更显得它如世外桃源般的绝世独立，风姿绰约。不是本地人，谁都猜不到，这样一片晃如废墟的村庄里还会傲然挺立着这样一片朱门大户。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是蟹有蟹路，蛇有蛇道，各人有各自的精彩的活法。有的人已经被践踏得尊严当成了烂泥，有的人却躲在乱世的背后依旧朱门酒肉，夜夜笙歌。

    我将手重重地拍在大门铜铸狮头的圆环中，发出一阵“砰砰”的敲击声，像是要把所有的不满与嫉恨统统地揉碎在这楠木里。

    半晌，足等得我一路酝酿的气势和勇气被全部消磨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听得“支呀”一声，大门被一双修长的手拉开了一个角，一个穿皂色服装，头戴八角罗帽的中年男人闪了出来，对着我们上下乜斜了半日，口气颇为不悦地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敲什么敲啊！”

    “告诉你们老爷，我有稀世珍宝要卖，问他是否有兴趣，若无，下女子可就卖于别家了！”

    敲的就是你家。这次我可没了上下卖簪子时的傻气，我是打听清楚了才来。岳子浩——一个靠着倒买倒卖发家的八面玲珑的过江龙。善钻营，喜猎奇，最大的爱好是喜欢搜集奇珍异宝，不惜血本地结交达官贵人，以换取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大限度的通行证。

    这便是我今晚选择他的原因，我决定了要将兀术送我的珠花卖掉，经历了上次的当铺事件，见识多了路有冻死骨的人间悲剧，我对珠花的价值早已有了新的认识。露丝如果在最后的人生里选择将海洋之星拍卖了做慈善事业，我想丝毫也不会减轻她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对杰克的思念。她不会，我更不会。

    古人最可爱的地方就是落叶要归根，肉体在繁华的大都市里牵绊得太久，灵魂依旧是风筝线上放飞的二月纸鸢，一头牢牢地系在遥远家乡村落的祠堂里。官员们最爱做的是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商人们最爱显得就是衣锦夜行，华屋美田，以娱天年。乡土观极重的好处就是再贫瘠的山沟里，都会有这种盘根错节了数十年的富室贵户，足以有钱买走我的珠宝。

    而这家的主人岳子浩更是本村避过劫难的人家之一，据岳云一路的说法，坊间盛传他将自己家里一个俊俏的丫头收了做女儿，盛装打扮之后在汤阴破城当日送给当时的敌将堰赤做了小妾，据说三千宠爱在一身，才使得岳子浩逃过了这一场劫难。

    而他家的仆人在他癖好的耳濡目染之后也有了闻宝动容的乃风，我这几句平淡的话在他耳中变成了天籁。我因惧怕这副花容月貌给我惹事，早在回汤阴的路上就做了局部的整容，虽不会丑到呕吐，呕吐，惊起夜鸟无数，但是绝对不会让男人有犯罪的冲动。所以我毫不担心带着岳云一入侯门深似海。岳家现在一个烧火丫头的容貌也比我俊俏上一百倍。

    “你等着。”家仆虽见了一个青衣粗衣的女子带着个邋遢的男孩子，却一溜烟钻了进去，动力就是效率，不多会，便谗着一副嘴脸，躬身引我们入了门。

    穿过重重门厅，方才踏进一处开阔的屋子。此时华灯已上，一个绯衣华服的精瘦的男子，美髯须，八字眉，白皙的皮肤细嫩到让我妒忌到咬上一口的程度，边上的梨花木桌上放着一碗青瓷碗装燕窝，看来好皮相也靠银子砸出来的。

    “听说你有宝贝？”那个看似岳子浩的富贵男子在端起燕窝的一刹那轻瞟了我一眼，两道明亮如电的目光如聚光灯般向我射了过来，看得我混身不自在。

    但我还是给他打了个九分的好成绩，起码他没有因为我的落魄而冷嘲热讽我，直接拿棍子将我打出去。或许就是这份从容与沉着，才让这样一个生意人在任何风尖浪口都有本事扭转乾坤，反败为胜，安享荣华。

    “就看岳老爷有没诚意？”不知道哪位哲学家曾经教育过我，若是想紧紧抓住主动权，就要懂得为自己开加码，我很自然得就将皮球踢回给了他。

    “只要是真宝贝，我就有足够的诚意，姑娘可以打听打听，方圆十里，谁不知道我岳子浩的名声！”岳子浩说得底气十足，豪气干云，若不是和岳云打听得清楚，知道起码在他的身上还不会发生将我打昏，直接夺宝的事情，我是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踏进这家的大门。

    我不再理他，而是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方裹得严实的丝帕，走到桌边，将东西放在桌子上，一个角一个角地打开来，终于露出一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中间镶嵌着四颗圆润剔透的珠子，在满室的烛光的辉映下更加熠熠生辉，光彩夺目，兀术采自南海的极品珍珠替我制成的狐毛珠花，映得满室的金银玉器俱都失去了颜色。

    岳子浩端着燕窝的手猝然停在空中，再动不了半分，半晌，才将碗搁在一旁，仔细地端详起珠花，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正当他想将珠花拿在手中仔细把玩的时候，我抢先一步，将珠花夺在自己手中。

    “岳老爷，东西看过了，百年难遇的白狐毛加上罕见的南海大珍珠做成的珠花，普天下也就这么一件。小女子要看得就是你的诚意了！”我心头虽然心疼，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连兀术给的最后一件东西都留不住，但箭在弦，弓已开，再无回头路。

    “三百两！”岳子浩双目一沉，报出一个价格。

    “我若是拿去东村的王孝廉，他应该会笑话你识货吧？”我心中虽是已经感激他的厚道，但我依旧想激他出更高的价格。

    “你说多少？”岳子浩微微一笑，像是识破了我的诡计，久战商场的老狐狸怎么会看不破初出茅庐的小雏鸟心中的玲珑百转。

    “五百两。”我心中盘算了一下所需，算是狮子开了大口。

    “好说。”岳子浩一拍桌子，爽朗一笑，想也不想答应了下来，“来人哪，去库房取五百两银子给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