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中书街(103)
戏说中书街(103)
一零三、唱堂会
顾嘉蘅有一个习惯,越是一个人独处,越是思维敏捷;尤其是当笔走龙蛇、一挥而就的写书法之时,更是可以将前因后果、事态发展预测及随机应变的策略全想得通透。表现在作品上就是潇洒大气,甚至连墨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一种平和与宁静就如同戏曲中的散板悠悠然透着古雅风韵,一气呵成,就别具一种飘然之美。
收笔之后,一个人望着书案上自己刚刚写完的那幅酣畅淋漓的书法作品,除了保持自己固有的风格,似乎更多了一些点捺变化,也更加随意成熟,犹如曾经横扫中原的秦汉大军,一转身来到了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就居然有了些得意之感。高兴之余,真的一转身,就看见醉墨山房的门外跪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稍稍皱了皱眉头,问了一句:“门外何人?”
那个天知道跪了多久的男人赶紧磕了个头:“小的是唐河大调戏班的班主,今晚在府衙献丑,特请府台老爷移步去看看,演得合老爷之意,给几句美言,不到之处,敬请指责。”
“知道了。”顾嘉蘅知道这是唱堂会的戏台班子都会履行的一种礼节,不过就是想以后有一个在外面吹嘘的理由,这和以后的朝代中演员与首长和领导同台合影如出一辙,只是自己实在是不喜欢看戏,更听不惯河南腔的那些唱段,就敷衍的说了声:“本官还有公事,你们下去好好演出就是了,不必理会我。”
在自家宅院唱堂会可不是小户人家可以奢望的,首先得有供演出的戏台,还要有供摆上若干桌子供那些观众中的男人喝几杯小酒、女人吃些瓜子的地方。好在南阳府衙二堂院落既大又广,随便腾上几间房,舞台和后台都有了。二堂正中有一八仙桌、两把太师椅,两侧各有两个大方凳,那就是官座;而在正厅台阶下的院子里会搭上遮风挡雨的天棚,左右对称也各摆有若干官座,不过就是官职小些的;在那些官座前,一排一排摆有若干春凳(长条板凳),那是不入流的官吏和衙役及男仆坐着看戏的。东西厢房和围廊为女宾看戏的地方,当然会挂起纬帘以示男女有别。
一般而言,堂会的剧目会根据本家点校而演,多为吉祥喜庆的剧目,也比一般的戏院或者庙会所需费用高得多,如果请名演员唱堂会的费用更是高昂。史料记载,清宗室宝叔鸿在为自己父亲过七十大寿时,仅仅办堂会就花了整整六千块现大洋,而当时京城一所普通四合院的价格也不过四五百元。不过好在各级衙门办堂会属于娱乐应酬之类的开支,每次堂会不过也就上十两银子,自然是公费支出,自己不用掏腰包,戏班也不必和本家为酬金讨价还价,自然皆大欢喜。
“小的早就知道府台老爷就是西汉的赵广汉、宋朝的宋慈和包拯,当然不敢麻烦老爷。”那个戏班主还跪在地上坚持:“小的就把戏班中唱得最好的小金凤留下,让她给大人单独来几段清唱,也是换些清净之意。”
顾嘉蘅本想婉言拒绝,可是听了班主那话中强调的“单独”,又看见了那个女戏子因为低着头而露出的一截粉白脖子,就心中一动,不再坚持了。
班主离开以后,那个依然跪在门外、艺名叫小金凤的女子也给顾嘉蘅磕了一个头,声音清脆的问道:“不知老爷想听什么?”
“抬起头来!”知府大人命令着,当那个女子抬起头来的时候,显出一张眉清目秀、肤色白皙、有些小肥,也有些妩媚之意的脸蛋时,顾嘉蘅心中又有一动,就加了一句:“跪着干什么?站起来进屋说话。”
“老爷想听什么?”那个女子站起身来的同时慢慢抬起眼,望着顾嘉蘅问道:“小女子会唱《盼郎》、《二嫂买锄》、《残花自叹》、《武松打虎》、《万寿无疆》,还会唱《王大娘钉缸》、《游春》、《玉兰担水》、《小寡妇上坟》……”
“打住!”顾嘉蘅打断了她的话:“本老爷不会听戏。”
“小女子自是知道的!”小金凤用那双毛茸茸的眼睛在知府大人脸上画了一个圈,抿着小嘴笑得很暧昧:“老爷不仅官做得好,字写得好,人品好,在一些方面也会让女人叫好!”
“是吗?”顾嘉蘅是个极聪明之人,一听就知道这个女子话中有话,就拉长了嗓音反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嶝州穰东马家少爷告诉小女子的。”那个本来就是风尘中人、却故意装作一副羞答答、情切切的纯情女子的女戏子还补充了一句:“马少爷说,顾大老爷就喜欢像我这样的。”
“你说的是马家少爷是马步衢吧?”想起了那个有着清嘉庆十六年(公元1811年)辛未科武状元、曾任广西提督的父亲,自己也是个火爆脾气、武夫性格,却和他趣味相投而成为朋友的马步衢,顾嘉蘅就忍不住开怀一笑,才明白这个女戏子原来是自己的那个鲁莽知己推荐的,就决定欣然接受:“那就让本老爷看看你是怎么《盼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