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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中书街(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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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说中书街(56)

    五十六、我的一身难打熬

    因为王篆虽然在宦海浮沉近三十年,可毕竟是读书人出身,还有些儒雅风范,相对那个生得迷人、在床榻之间妖娆无比的小翠而言,他更喜欢那个在茶馆里唱曲的秋月。

    那个女子是山西人,虽然不姓王,却也是从大槐树下来到京城的,就和天下无二王的王篆有了几分自然的亲近。那女子是因为家贫被卖给戏班老板开始学习唱戏的,学了上十年下来,除了出落得楚楚动人,还唱得许多元曲。演得不少杂剧。如果在茶馆卖唱,就身着一件淡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细腰束住,将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亮晃晃的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一开口就是满堂彩:“(风云会四朝元)春闱催赴,同心带绾初。叹阳关声断,送别南浦。早已成间阻。谩罗襟泪渍,谩罗襟泪渍,和那宝瑟尘埋,锦被羞铺。寂寞琼窗,萧条朱户,空把流年度。嗏,瞑子里自寻思,妾意君情,一旦如朝露。君行万里途,妾心万般苦。君还念妾,迢迢远远也须回顾。”

    在一片叫好声中,王篆听得清楚,秋月唱的是元代末年高明(高则诚)(公元1305-明初)根据民间戏本《赵贞女》改编的一部著名南戏《琵琶记》。讲述的是书生蔡伯喈与赵五娘的爱情故事。改编后的《琵琶记》将原故事中背亲弃妇的小人蔡伯喈变成了全忠全孝的正人君子。现在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这部元杂剧的早期作品。可是提及其中的经典名句,一定耳熟能详、脍炙人口。比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王篆是个士大夫,除了可以将全本《琵琶记》倒背如流,将秋月收入囊中以后,有时候高兴,无人的时候,也会在戏班住的客栈里与那个貌美的旦角唱几句那部戏的《第三十七出书馆悲逢》其中的片段。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那个唱曲的女子会换上一件碧绿的短衫,系一条散花水雾的长裙,身披一条翠水薄烟的纱巾,就显得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宜昌的这位王天官的嗓音还可以,虽然没有学过唱戏,可是自从踏入仕途,尤其是在皇城根下做官就少不了应酬,应酬就少不了喝酒吃饭、饮茶谈事,明代的社交风范出了衙门公堂,谈事就是在茶馆酒肆青楼,在那种公共场所,少不了会有唱曲的,王篆从小就聪明,无论是南曲还是杂剧里的唱段都能哼上几句,加上和那位唱曲的旦角有了些关系,也就在才艺表演上有了长足的发展,虽不如科班出身的艺人,却也字正腔圆。

    他会扮着小生与秋月对唱,难度不高,好歹用的全是《小桃红》的曲调:“蔡邕不孝,把父母相抛。爹爹,我与你别时,岂知恁地!早知你形衰耄,怎留圣朝?娘子,你为我受烦恼,你为我受劬劳。谢你葬我爹,葬我娘,你的恩难报也!做不得养子能代老。这苦知多少,此恨怎消?天降灾殃人怎逃?”他也会念白:“娘子,这真容是谁画的?”

    秋月这个旦角当然张口就是:“这仪容像貌,是我亲描。”

    王篆学着蔡伯喈的口吻问道:“娘子,路途遥远,你哪得盘缠,来到此间?”

    那个旦角低声唱道:“乞丐把琵琶拨,怎禁路遥?官人,说什么受烦恼?说什么受劬劳?不信看你爹,看你娘,比别时兀自形枯槁也。我的一身难打熬。”

    坐在小轿里的王篆想起了那句“我的一身难打熬”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己的仕途在自己的恩师、一代权相张居正撒手人寰之后就不再青云直上,万历皇帝将自己这帮被首辅大人推举的官员名字写在御座的屏风上墨迹未干,一转身就变了脸,拿他们开刀了。虽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对掌控了自己十多年的帝师进行反攻倒算,先拿其身边最亲密的官员开刀这也是惯例,不过就是历史的重演。

    不过也能想得开了,官场浮沉,不是衣锦还乡,就是灰溜溜的滚出京城。就是官也丢了,家也抄了,人财两空,多少有些遗憾。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似乎有一半正确,自从自己倒霉的那天起,小翠的那座小院的大门就再也没有为他而打开过;而即使是他身陷囹圄,那个唱曲的秋月还几次托人给关在牢里的他送过酒菜,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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