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章 辛俐
辛俐站在公交站牌的最边缘,闲闲挂着书包。
陈知越靠在公交站牌的另一头,摘下耳机目光越过来,和辛俐对视。
这下好了,辛俐周围也有金箍棒画出来的圈了——周围人也自觉给她辟出一块地。
全是华清放学的学生,这么一句话的震撼程度不亚于全国高考取消了。
倒是当时人两位都不说话,似乎看谁先憋不住。
枯草姑娘还是一脸的疑惑,毕竟这两人现在恨不得隔了两米远,看着能像情侣吗。
辛俐是个没陈知越能憋的,试图以最快的方式解决这点破事,开口,“分手了。”
“那我有机会了?”姑娘这反应倒是够迅速。
陈知越皱眉。似乎真被这姑娘缠得有点后怕,“辛俐。”
这男的真和个妖孽祸水似的,叫一声她的名字都得叫出八百层暧昧劲儿,缱绻得紧。
周围华清的已经开始燥了,回家碰上这么大个事,这明显两人有点事啊,都恨不得拿出手机录像回去分析。
辛俐后槽牙咬得都疼,这下撇都撇不干净了,“就那天分手的,我两吵架了,你也看见了天天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太多了。”还煞有其事地指了指陈知越旁边地辛柔几个。
枯草姑娘挺严肃,“那你们不是分手,是闹别扭。”随即又补充,“你放心,我知道你两在一起我就没纠缠他了。”
要不是顶着“陈知越女朋友”的名头,她早就捏捏这姑娘圆乎乎的小脸蛋了,又直又憨,把自己都乐着了。
辛俐点点头,心念着自己替陈知越这个混蛋做最后一件好事,“你不用老在陈知越一棵树上吊死,我这有很多不错的男孩子,推给你。”
枯草姑娘权当辛俐在打消自己的后顾之忧,立马又表决心,“我那会儿是真不知道你两是一对儿。你放心,之后我就没再找过他,微信都没聊天。你们也快点和好,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喜欢你的。”
辛俐是真想问问她哪里看出来的。
现在只能一副情敌的样子鼻孔出气,看着小姑娘潇洒走远。多好一姑娘,喜欢陈知越这么个不长眼的——闲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还觉着自己长得一般?
枯草姑娘人走了,八卦留下了。
周围人面面相觑,恨不得当场就把陈知越辛俐打晕了放声讨论:这两人是男女朋友?!
周放人也傻了,在陈知越旁边直问,“你两认识?不对,你两男女朋友?!”
陈知越止住周放的话头,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清,“上回她帮忙堵了那个女生。”
周放来回看两个人,“行啊你给我装得不认识似的。”
说着辛俐已经直冲冲走过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辛俐不耐冲着陈知越,和只炸了的猫似的。
“妹妹先别气。”周放恨不得拱出大火,“小情侣吵架有什么说不开的呢。”
陈知越明显觉出周放这把火把辛俐点得更炸了。他还是那副没脾气又从容的样。用周放的话说,就是蔫傲。出身、样貌、成绩,他样样挑了头,骨子里就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傲气,一股子不在乎的谦虚得体样,是从小堆出来的东西,只会让周围的人剥光了似的觉得自卑。他不清楚,或许不在乎。永永远远有谱不窘迫的样。
偏偏辛俐最讨厌这样。
“谢谢你。”还是陈知越先开口打破沉默,也没计较辛俐冲自己发的脾气。
辛俐轻嗤。他们两个都一样,一股子傲劲,从来也没让自己难堪的时候。
她轻轻踮脚,和陈知越贴的太近,又觉得不稳,双手扶在他的肩上。外人看过去全是暧昧。
陈知越垂眼迎上她,没推没动。
辛俐直直看他,从不错开他的视线,和他对视着再一点点贴近,直至唇角快擦到他耳垂,声音只够两个人听清,“你别以为我还想泡你吧。”
陈知越偏头,耳垂几乎一瞬摩擦而过的柔软触感让陈知越停顿片刻,还是对上两个人相撞的视线,一副明显“你不是这样”的模样。
只是没想着辛俐的话说着足够直白。
“上次给你牛奶盒是想泡你来着。只可惜,”辛俐眼神轻飘飘扫过整个人现在几乎憋得颤抖的辛柔,“你和辛柔是一边的。她的人,我都特别讨厌,因为……”
辛俐笑笑,目光里露出一点野蛮的凶相,一字一顿地说,“眼、光、太、差。”
说罢辛俐满意了。她看不惯陈知越这副进退有度地样子,偏偏把这些他们之间暧昧模糊地东西戳得明白。还替陈知越理了理被自己抓皱的校服领子。和小情侣打情骂俏似的。
正好辛俐等的那一趟公交车过来,她利落离场,一步一跳上了公交车,就听见下面周放的声音,“欸辛俐你家不是这趟路吧。”
辛柔没上车。
“我有事。”辛俐摆摆手,人和公交一齐快速从车站撤离。
只留下一群看似平静个个探头伸耳朵的学生们。
而此刻往后,辛俐和陈知越,突然又合理地,勾连在一起。
辛俐确实有事,去周丛那儿排练。
著名舞蹈家周丛现在除了钱就是时间,老公空难走了,留下一个筋比钢还硬的儿子,别说跳舞了,让他跟着节奏颠两下都能把人臊没了。所以周丛把自己的爱好放在教小孩身上,自家别墅装修了个舞蹈房,也就是图着宽慰打发时间。
辛俐是周丛带得最久的,恨不得当亲闺女养。
小姑娘前几次是跟着父母来的,和辛柔一起。辛俐确实有天赋,是周丛拿一个职业舞蹈家眼光看待,都难得的天赋。更重要的,是她够吃苦。周丛总是见她沉默地把着杆,一遍遍踮脚,一遍遍踢腿。
周丛记住她就是看到她走时脱下舞鞋,磨得都是血泡的脚。辛俐表情仍旧是淡淡的,哪怕疼也只是轻轻皱眉。习惯忍受,习惯不叫苦。
“不用这么着急的,可以慢慢练。”周丛蹲在辛俐旁边,轻声同她讲。
“我想早一点磨出茧子。”辛俐抿抿唇,最终开口。仍然是淡淡的,却藏不住眼里的期望和喜欢。
周丛其实太久了,太久没听过这样无知的勇敢的付出与喜欢了。她已经快走过半生,有许许多多的风景起落,她已经不再能够为舞蹈付出太过的热情,而她眼前的这个女孩不一样。
“那以后认我做老师了好不好。”
辛俐长久看着周丛,然后郑重点头,“好。”轻轻笑,终于见到孩子该有的柔软和光彩。
后来辛柔因为辛苦,也因为没有料想中的赞许,放弃了芭蕾课。
两个姐妹的父母向周丛道谢,“孩子还是太小吃不了苦,不太适合。”
不是的,明明站在一旁总是沉默的辛俐,那样喜欢,那样吃苦。可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得体,笑着点点头,同样客套,“没事儿,确实做什么得看孩子的喜欢。”
周丛一直记得那时候辛俐沉默的神情,记得一家四口离开时,她早早跑开,没有,或者没敢回头看舞蹈房一眼。被她甩在后面的三个人,辛柔被牵在中间,而辛俐,攥着自己的舞蹈包离开他们所有人的视线。
从未向这个女孩倾斜的爱,又让这个女孩,受了多少伤呢。
再见辛俐,是一个月后。
她一个人瘦瘦小小的,看着训练的女孩子们,也看着周丛,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气开口,“我还能来上课吗。”
兜里掏出八百块钱。有整的,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五块十块。估计是小孩所有的压岁钱和这一个月的早餐费。
她还是低头,补充,“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补。”
周丛只觉得心头一皱,蹲下来轻轻摸摸她柔软的头发,“以后不用钱,叫我丛姨就让你来练。”
然后就是这一声声丛姨,辛俐在这里寒来暑往,寄托住所有的喜欢和热忱。她反反复复地练习,一次次参加比赛,把周丛沉甸甸的帮助记在心里。或许之于辛俐,这里,更像是她的家。
周丛不收她的奖金,只让她自己留着,“得了吧你那点钱不够买我一个厕所呢,等以后吧。”
就是这么无数句等以后吧,辛俐在舞蹈房里一年又一年,从稚嫩到年少,在足够沉实的偏爱和善良了,狼狈又骄傲的长大。
她所有锋芒的锐气,所有张扬的光芒,都来自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