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回去
顾暮野来了那一趟就没再出现了,可陈黥心里清楚,自己不能在红河镇待太长时间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于是又住了三天后,她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了,边往外走边回望着熟悉的寸寸砖瓦,艳小的野花顽强地从墙缝中钻出,贪婪地吮吸着清新的空气,暖阳洒下,花骨儿的边沿挂着金灿灿的露珠儿,傲立在清晨微凉的清风之中。
陈黥停驻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已经把这座小镇的模样印入脑海,她才心满意足地转过头去。
可能这就是故乡的魅力所在吧,即便关于这里的回忆都是种种的酸涩苦痛,可每每落寞仰望天空时,故乡的轮廓还是会被勾勒,浮现,好像受了伤的小孩也有归宿,与名为故乡的事物相互牵挂,拉扯着。
陈黥没想到陈雅韵会来送她,因为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妇人竟能生育出这般腼腆真诚的乖孩子。难道不是应该像她一样被折磨地不人不鬼,然后面向所有人都是一副戒备敏感的凌厉吗?为什么这个孩子这么正常,这么,让她心生羡慕······
那个害羞,局促的孩子手里揣着一张被卷起的纸张,卷翘的棕色睫毛忽闪忽闪,软软的声音仿佛一团松香的棉花糖,似乎还带了些委屈:“姐姐,听妈妈说,您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您,不喜欢······这里。”
真是个疯婆娘······
陈黥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不用想都知道刘玉娟在孩子面前说了她不少坏话,她倒是想偶尔回来走走,可刘玉娟恨不得把人后背看穿的那股狠劲儿,实在是让陈黥疲惫,说疲惫都是轻了,准确而言,她对这个女人还有点逃避式的畏惧。
可她渴望有个家啊,就算破败不堪,至少能起一丝慰藉作用,知道自己在受伤时身后始终有一个后盾,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可在事情变得一团糟理不清时,它便成了陈黥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人活着,总该有点价值吧。
然而那个世界上仅存的一个亲人如今不知所踪,以及刘玉娟在听说她要走时,眼里表露出来的兴奋喜悦着实令她彻底没了期待,对这个家,没有了任何的期望,所以陈雅韵突然跑过来送她倒是她始料未及。
“她乱说的,我有空还是会回来看看的。”陈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陈雅韵似乎也能感受到自己母亲和姐姐之间的矛盾,她很懂事地没去逼着陈黥说谎,而是把纸张塞进了陈黥的手里,小声道:“姐姐,这是我画了好几个小时才画好的,水平不高,很糟糕,但我真的很用心了,希望姐姐别嫌弃她。还有,能不能等我走了再打开?”
陈黥一怔,落在陈雅韵胳膊肘上的手微微发僵:“为我,画的?”
“嗯!”陈雅韵不好意思地后退,眉眼笑得弯弯,露出了小小的虎牙儿:“姐姐,没事我就先走啦。”
陈雅韵迈着碎步小跑了几步,陈黥急忙唤住了她。
“小雅,和姐姐抱抱好吗?”
陈雅韵转过头来看她,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陈黥疑惑道。
陈雅韵歪着头咧嘴笑道:“会伤到姐姐的小宝宝呢。”
陈黥闻言,脸色刹那变得唰白,震惊不已地看着陈雅韵:“你怎么知道······”
“因为姐姐总是护着肚子,还经常摸着肚子自言自乐呀,以前妈妈怀弟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陈雅韵笑着回她,可下一秒又东张西望起来,确定没有旁人时又凑到陈黥跟前,把食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句:“不过我没有告诉妈妈你有小宝宝哦。”
“为什么不说?”陈黥问她。
陈雅韵顿了顿,咬着下嘴唇抬眸看她,踌躇了好半晌才慢慢吞吞地说:“因为,妈妈不喜欢女孩子,万一姐姐怀的是女孩子,我怕妈妈会想掐死她,之前我听隔壁的奶奶说,妈妈在知道我是个女孩子的时候,真的差点掐死我,如果不是爸爸,我可能早就死了······”
差点掐死吗?
陈黥在这张纯真乖巧的小脸蛋上打量,发现了藏在碎发额角处的浅粉色疤痕。
那从小过的也不好吧,怎么就可以活得这么阳光呢······
“所以啊,我没有告诉妈妈这件事,姐姐这么喜欢这个孩子,我不想她被妈妈给害了。”陈雅韵眼里闪着光儿,照入了陈黥阴暗尘封的角落。
“你怎么看出来我很喜欢这个孩子?”陈黥的语气平稳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
陈雅韵如银铃的孩子笑声环绕在陈黥的耳边,宛若清泉汩汩汇入溪流,潺潺不倦:“姐姐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哈?
陈黥下意识地瞥了眼自己微鼓起的肚皮,心间油然生出了一种温暖的感情——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个与她血肉相连的生命。
陈黥在临上车前,陈雅韵朝她挥了挥手,笑意甜甜地说了一句:“姐姐,爱是相互的,您期盼着他的到来,这个宝宝一定也同样期待着见您。”
吹拂而过的风与来时无异,陈雅韵说的那句话却在脑海里回旋了无数遍。
到站后,当她看到迎面走来的顾暮野时,心里不知为何又明朗了。
她冲着他的方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在顾暮野和众人惊愣的目光注视之下,她松开行李箱扑进了他的怀里,两手抱上他的劲腰,话语深情地像在诉说长绵的思念:“顾暮野······”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顾暮野迟疑地回抱住了她,埋在他怀里的小脑袋撒娇似的动了动。众人见状纷纷投来慕意,却看不到藏起来的狡黠嘴角。
夫人,其实总裁很听您话的,如果您想留下孩子,只要您坚持,总裁他一定会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