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怀孕
夜幕下的街道灯红酒绿，人人行踪忙碌，低着头伪装出愉悦，对着电话那头笑得认真。可是，笑是快乐吗？
天空没有星星，只有无尽的黑。
晚风吹得发梢凌乱，精致的妆容下是疲惫的灵魂。陈黥望着车窗外扭曲成一团的夜色，红的，绿的，黄的，紫的，它们混杂在了一起，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
“恭喜啊，你要做妈妈了。”
恭喜······
陈黥垂眸瞥了眼自己的肚子，随后又贴近车窗，任风吹着。
想来真是可悲呢，当初雄心壮志地来到这座城市拼搏，可忙忙碌碌了七年，什么也没有实现。还······害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初心丢了个彻底，屈辱也受了个彻底，支撑着她咬牙坚持的人，也走了。就在她收拾好心情想远远逃走的时候，又把自己给丢了，失了身，还莫名其妙跟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结了婚，而如今，竟因那一次意外怀了孕。
陈黥倚着车窗闭上了眼，她累极了，一条路真的会走到黑，撞了南墙真的很疼，心里，身上，哪里都在叫嚣着无望。
后悔了，她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的棱角，现在哪怕想起当年的倔强与意气风发都会觉得可恶可憎。如果自己的性子收敛一点，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可后悔有什么用呢？没人能救那时的甘沫岐，就像现在，谁也救不出堕落在泥沼中的陈黥。
“姑娘，红河镇到了。”
陈黥拉着行李箱立在镇口，徘徊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她摸了摸被风吹得发凉的胳膊，望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小镇，什么都变了，现代化因素充斥着这个不见名的小地方，而唯一与记忆重合处，也只剩酒家招展的红的旗帜，透着被风雨洗练过的陈旧。
陈黥在风中凄笑着，笑什么呢？笑自己。
笑自己连家门在哪儿都忘了。浑浑噩噩了半辈子，到头来，连个落脚地都没有。这是她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逃离的地方，可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她能回的，也就只剩这里了。
陈黥推着箱子迷茫地在街道上闲逛着，忽然脚步一顿，她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吵闹声。
“呜呜呜，我不管我不管，你要赔！你要赔！”这是稚嫩的女娃声。
接着，一道蛮横的男孩声说道：“又不是我弄坏的，凭什么要我赔？走开，你要是把我平板摔坏了我叫妈妈打死你！”
“呜呜哇······妈妈，妈妈······哥哥弄坏了我的手机！”
“我都说了不是我！”
随后，是陈黥这辈子也忘不了的声音。
“不要吵了，烦都能被你们烦死，你哥哥以后可是一家之主，你让着他点会死吗？”
陈黥的手悬在空中没有敲，瞳孔一怔，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像是破笼而出的野兽，怎么也压制不住。
“你个臭婊子，居然敢弄伤我的宝贝儿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那张狰狞可怖的妇人脸刻骨铭心地印在陈黥的脑海，她的手里握着长长的鞭子，鞭子上面布满了尖刺，而尖刺上，是她陈黥的鲜血。
鲜血沿着鞭子滴在地上。
滴答滴答。
听，鲜血，它们在哭。
就在陈黥愣神间，门被霍地从里面打开。
“你再吵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四目相对下，陈黥的手心冒出了冷汗，她害怕极了这个妇人，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妇人带给她的恐惧永存不消。
刘玉娟看到她也是一愣，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忽而笑盈盈地凑近：“这位姑娘，你是？”
陈黥想过这妇人见到她多半是一副嫌弃厌恶的神情，怎么也没料到，刘玉娟会认不出她。难怪世人都说恶者遗臭万年，原来，是这么回事。
内心这么平淡，倒是让受害者一辈子受尽折磨，煎熬。
“玉姨。”
刘玉娟听这声音有些恍惚，这是······
“陈黥？”
陈黥对上这张迅速变化的面容松了口气。这才对嘛，若是玉姨对自己一脸热情，反会令她无所适从。毕竟，这妇人可从来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
另一边，刘玉娟也没想到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倔丫头会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往那一站，竟让她误会成是哪个富人家的名媛。
“你回来做什么？”
刘玉娟的表情满是不屑，还有，难以掩饰的嫉妒。
陈黥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说道：“来看看爸爸。”
“你爸？”刘玉娟用小拇指剔了剔牙缝里残留的肉渍，舌尖一卷，对着陈黥的高跟鞋就是一吐。
若是放在以前，陈黥一定会跳起来去抓这个妇人的头发，可，现在不会了。
“嗯。”陈黥语气平静，不理会她的挑衅。
刘玉娟倒也没想挑衅她，以前那样做，纯属是排斥这个臭丫头，想用这种方式逼走她，好让陈家的那点家产全落自己手里，可现在就完全犯不着，这死丫头在外不仅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而且每个月都会汇来不少钱。
可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习惯，这只是她对她的习惯性态度。
“哇，妈妈，这个姐姐好漂亮。”
一个小脑袋从刘玉娟的身后探出，眸子亮晶晶地看着陈黥。
陈黥微笑着俯下身去摸了摸她的头发，递了个礼盒过去：“你就是陈韵雅吧？我走的时候你才刚出生呢，喏，这是姐姐给你带的小礼物。”
小女孩一听就咧开嘴笑了，害羞地伸手想去接却被自己的妈妈一手拍开。
盒子被扔在了院子一角，落满了淤泥。
“少跟我女儿套近乎！不是来找你那酒鬼爸爸吗？”刘玉娟拽着陈黥的手就往里推：“进去啊，看看那酒鬼在不在里面！”
陈黥被她推得一踉跄，惊慌间急忙抓住了院前的柱子，下意识地用手护在了自己小腹上。
刘玉娟哪会在乎她，站在大门口指着她，眼里都快瞪出了火星子：“都怪你那酒鬼爸爸，看看，看看这还有一个家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