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陪床
“等会儿，严医生的意思是……叶枫程这次车祸撞到了脑袋失忆了，但是遗忘的事情只是我和他之间的结婚协定？”
乔铎理了理严医生的话，压低了声音问道。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严医生点了点头。
“……说实话，这听起来比小说情节还要离谱。”乔铎表情僵硬了一瞬，狐疑地问道：“这是不是你们联合好的骗局，或是什么……整蛊？为了看我的反应？”
没听说过，失忆还精准失忆的！忘记了协议的事情，还偏偏就在协议即将要解除的这一天。
高晨表情也很复杂：“确实很离谱……”
他身为一个“局外人”也觉得这事情不寻常：“但天地良心！这真的不是策划好表演给你看的乔先生，你想想，叶哥那样子像是装出来或者演出来的吗？就这样要是演技不是直接封神影帝了？”
乔铎幽幽瞥了他一眼：“……”
某人好像的确是影帝。
“……”高经纪人也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问题，刚想再解释两句，就听见严医生道：
“失忆是真的，所以我方才出来询问最近叶先生有没有受到什么心里或者精神方面的刺激。对某件事情丧失记忆的成因很复杂，有可能因为车祸的碰撞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实事件的刺激，更有可能的是两种原因都有。”
乔铎沉吟片刻，问道：“那他单单忘了这一件事是不是也有迹可循？”
严医生：“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独独忘记某件事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也有可能是因为与这件事情相关的其他成因，这就要追溯到更多叶先生的……”他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道：
“现在无法确定叶先生失忆的具体原因，也无法根据相关症结确立治疗方法，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和叶先生的反应来判断。”
“……协议。”乔铎想了想：“这件事情叶枫程应该和我态度差不多，应该不足以成为他失忆的原因。”
“嗯，谢谢乔先生的反馈，不过原因具体是什么还是要看接下来叶先生对各种事情的反应。如果失忆真的是因为心理因素，那必然是一个让叶先生无法忘怀的事件、情绪或心理阴影，有外因就无法隐藏。”
“要纯粹是因为叶哥自己的心理问题呢？”高晨问。
严医生：“没有任何一种心理问题是抛开外因形成的，高经纪人，我需要近半年叶先生的轨迹，生活和工作，还麻烦你整理好发给我。”
高晨神情一肃：“好的。”
……
聊到这里，乔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事情：“等等，既然叶枫程忘记了协议的事情，那是不是代表……在他治愈前我都无法和他结束协议？”
结束协议两个人是要去办离婚的。
“理论上是这样的。”
“那我能直接把他失忆的部分人为地给他补上吗？”
严医生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似乎没有听懂乔铎是在说什么。
乔铎贴心解释：“你们看哦，当时我和叶枫程的协议时间是一年整，今天正好是最后一天，也就代表协议的结束。叶枫程既然忘记了这件事情，那我拿着协议在他面前给他讲解一年前到现在我们之间发生了怎么回事，一切的来龙去脉又是什么，他不就知道了吗！”
“……”
“他知道了，无论他有没有想起来，脑海中的信息不就都和他没有失忆之前一样了么！”乔铎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是个好办法。
叶枫程忘记了什么就告诉他什么，记住了不就和原来一样了！就和上学时的考试一样，哪句古诗默写突然忘记怎么背的了，考试结束后再把书拿出来翻一翻加深记忆，这不就想起来了！
哪里不会补哪里！
“不……乔先生，尽量不要告诉叶先生他刻意遗忘的部分。”严医生严肃道。
“……为什么？”乔铎不明白。
“还是之前提到的原因，我们尚不确定叶先生失忆的缘由，是因为外力碰撞大脑损伤、还是主要因为心理原因严重，受到车祸瞬间刺激而遗忘，所以也不能确定这种对某件事情的遗忘是不是叶先生的自我保护机制。”
“……”
“如果告诉叶先生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引起更糟糕的连锁反应。”严医生面色凝重。
“比如呢……”
“反复遗忘这件事情、遗忘更多相关记忆，这还算是好的，若这件事情对叶先生来说很重要，严重的话可能会引起精神崩溃。”心理方面的疾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高晨惊了。
“毕竟……叶先生之前有过相关心理疾病史，在没有确定失忆原因前切勿刺激他。”严医生认真建议。
“乔先生，乔哥！别跟叶哥说！”高晨连忙道：“你们这一年都过来了，您再演叶哥一段时间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乔铎：“……”
话这么说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放心，您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倒也不至于赴汤蹈火……”
“您想想，要是您在这个节骨眼上真走了，叶哥要是因此情况变得更糟，最后不还是得找到您头上？病人的行为不可控，到时候要是给您带来什么麻烦，您还得收拾烂摊子，还不如我们把这个不确定风险给控制起来，等他彻底恢复了再平平安安地处理完协议的事情，不好吗！”
“好像也有道理……”
“没错，现有状况下配合叶先生有助于后续治疗。”严医生点了点头。
“……”乔铎思考了一下。
没错，就像高晨所说的那样，他们俩假结婚已经一年，确实也不在乎再多些日子。更何况……假结婚的这一年里自己并没有什么损失，不仅有别墅住、有前辈教演技，叶家人对他的态度也很好，逢年过节上门拜访还能收到各种各样贵重的“小礼物”。
乔铎没有那么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只是……当初自己被乔家逼到走投无路，叶枫程的出现的确解决了自己的危机。于情于理，在叶枫程现在陷入危机的关口，自己也应该帮帮他。
况且这个“帮忙”其实也不需要他自己付出什么，只要一切照旧就好。
“那……等叶枫程恢复记忆大概需要多久？”乔铎问。
“这就说不准了，类似案例短的有三五天、一个礼拜，也有几个月才恢复的，长的甚至几年十几年都有可能。”严医生很客观地答复道。
乔铎：“？”
看到乔铎的表情高晨连忙用胳膊碰了碰严医生，还挤眉弄眼一番。
严医生会意，轻咳一声道：“乔先生放心，我保证一定尽快。”
“行……行吧。”
……
三人结束谈话回到病房的时候，叶枫程已经有点儿困了，脸上透着几分疲惫。
乔铎明显感觉到自己一进门，床上那人就精神起来。
“嗯，结果大概就是这样，有什么别的情况随时联系，我两天来一次和叶先生沟通。”
说是沟通，另外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治疗的意思。
“好，辛苦您了。”乔铎礼貌道。
“辛苦辛苦，两位都辛苦了。”高晨道。
严医生走后，一个小护士拿着单子走进来道：“您好，马上十一点半了，谁陪护病人请到护士台办理手续，其他人员可以离开医院了。”
高晨点了点头道：“好的。”他伸手从小护士手里接过陪床人员登记的单子，用询问的语气问乔铎道：“那……乔先生，今天晚上我陪床吧？”
乔铎揉了揉太阳穴，这一晚上刺激实在是太多了……感觉大脑神经受到了挑战，一阵又一阵的疲惫从身体各处传过来。
“好……”他刚点了一下头，就听见病人有意见。
“高晨？乔乔，你能不能在这里陪我？”叶枫程前两个字还是冷漠的语气，从“乔乔”两个字开始，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语气轻柔，还带着几分请求。
乔铎：“……”
说实话，你真的好陌生。
高晨一顿，看了看叶哥又看了看乔先生，一时拿不准自己现在是该立刻撤退还是掩护乔先生顺利撤退。
他拿着单子杵在病房里，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乔铎看了看手足无措的高晨，又看了看目光中都透露着渴望自己留下来的叶枫程，最后叹了口气，朝高晨伸出了手：“来，单子给我我填吧。”
“好嘞！”高晨松了一口气，找了笔和单子一起递给了乔铎。
呼——乔先生真是心地善良。
他从业这么多年，和导演吃饭、与别的经纪人周旋……都不如刚才的场面棘手，还好有乔先生在。
高晨帮着乔铎办完陪床手续，就离开了医院，说第二天一大早自己就会带着早饭过来看他们。
……
乔铎今晚住在了医院。
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今天下午之前，乔铎一直觉得自己今晚的归宿是公司旁边那个小房子。
卧室他都提前收拾出来了，就等着今天晚上入住。
只是世事无常，小说里都不一定百分百发生的离谱事件发生在了叶枫程身上。
入睡前，乔铎还点了两份饭。
他和叶枫程一人吃了一份——从中午结束到现在，两人都没吃别的。刚才听病情的时候不觉得，歇下来倒饿了。
吃饭的时候叶枫程呆了一阵，乔铎以为点的饭是不合他胃口。
这个点儿周围开的外卖除了烧烤就是卤味，能找到正儿八经的米饭已经不容易了。
他刚想劝叶枫程多少吃一点，就见这人抬起头来道：“乔乔对我真好。”
……这还是乔铎第一次在叶枫程那张充满攻击性的英气脸庞上见到这样……幸福的表情。
“……快吃。”乔铎低下头去。
“乔乔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生什么气？”乔铎不明白，这人今天怎么老把自己生气挂在嘴边上。失忆前是这样，失忆后也是这样，他看上去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
“要不是我跑完通告没小心……和前面的车撞上，今天晚上我们就去红枫餐厅吃晚餐了。”
“没事儿，以后还有机会。”乔铎随口安慰道。
他心里想——倒是挺稀奇。这人把关于协议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倒是还记得两人今晚还要去红枫餐厅吃饭。
也不知道叶枫程现在脑袋里自行补足的原因是什么……该不会，延续了两人深爱彼此的思路，是要去红枫餐厅约会吧！
乔铎没细问，答案自然不得而知。
叶枫程是个好照顾的病人，吃完饭后液也输得差不多了，他自己去洗了漱，然后躺回到了病床上。
陪护病床在叶枫程病床的另一侧，乔铎也去病房里的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就看见穿着病号服的人正在费力地把两张床拼在一起。
乔铎：“……”
“在做什么？”
他上前扶住明显身形有点儿摇晃的叶枫程，把人扶到了床上。
车祸不是小事，叶枫程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擦伤，再加上的的确确脑部受到了撞击，这人看上去身体状态就不太行。
“头有点儿晕。”叶枫程皱着眉道。
“医生说了让你少下床。”
“可……我们要睡在一起，床得在一起。”
“……”
乔铎看了一眼隔在两张病床之间的仪器……这明显就拼不到一起嘛！
“我就在你旁边，和睡在一起一样的。”他耐心地哄着这位病号。
叶枫程还是皱着眉头。
“你快点儿好起来，我们回家不就能睡在一起了？”见这人还是不高兴，乔铎叹了一口气继续安慰。
这句话好像有点儿效果，叶枫程眉头松了些。
乔铎乘胜追击，不给叶枫程再反问的机会，起身把病房里的灯全部关掉，自己也上了陪护病床。
“乔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黑暗里，叶枫程出声。
“什么？”乔铎不懂叶枫程在说什么。
洗漱也洗漱完了，灯也关了，睡觉还需要什么？
“……晚安吻呢？我们在家每天晚上你都会给我晚安吻的。”叶枫程小声道。
“？？？”
什么玩意儿？
我怎么不知道之前我给过你晚安吻？
你这怎么还带自己编剧本的！
……
乔铎耐心找起了理由：“那个……现在是在外面，对吧？你看这个玻璃都是透明的，要是晚安吻的时候被哪个路过的医护人员进来看见，拍了照片我们就说不清了。”
“这是私人病房，不能随便进。”叶枫程道。
“……”
我把你当小孩哄呢，不代表我是真的傻。
“不行，我在外面做不出来这种事。”乔铎累了，直接拒绝。
“……哦，好吧。”叶枫程的语气听上去明显有些失望，紧接着他又道：“那我还是赶紧好起来吧，等回了家就有乔乔的晚安吻了。”
乔铎：“……”
行吧，能拖一时是一时，说不定没出院叶枫程就顺利恢复记忆了呢？
“乔乔晚安。”
“……晚安。”
乔铎不认床，今天的事情也确实多。
上午在公司里开了一上午的会，下午又收拾了很久行李，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体力活。快到晚上接到高晨的电话一路赶过来，到医院后心情大起大落——说实话，他到现在都难接受叶枫程失忆了、还唯独忘记了两人是假结婚这件事。
罢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病房的窗帘拉的并不严实，点点灯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
眼睛适应黑暗后，倒是可以看清屋内的一切。
昏黄而微弱的光照在了乔铎脸上——他已经睡着了。
叶枫程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侧过身注视着乔铎的睡脸。
半晌，他悄悄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修长的手指挑开乔铎床上的被子。
待找到他想要的——乔铎的手后，叶枫程满意地轻轻和这人食指相扣。
温热从手心传过来，叶枫程一下安心了。
“晚安。”他看着乔铎，心中默念。
叶枫程闭上了眼睛。
今天乔乔也和自己一起睡，晚上一定能做个甜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