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欲坠
一句话说出口,车里的温度似乎都跟着下降了几度。
沈欢妍和钟蔚辰像是达到了某种诡异的默契,脸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夏以寒却只是茫然地点头,“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慌什么?”
“本来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在选手上场时播放伴奏,但你上去的时候,控台却没有人。”最终还是钟蔚辰先开口说出这个事实。
“确实,”夏以寒轻轻舒了口气,“但好像也没耽误我拿冠军,所以……”
她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沈欢妍:
“我们一会去吃提拉米苏好不好?”
沈欢妍显然没想到话题能转的这么生硬,怔楞地看她一下才回答:
“啊,好,我没意见。”
夏以寒于是重新坐好,用行动明确地表示出,自己不想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当然无意为陈衍的行为做任何开脱,即便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说陈衍是个好人,她也不可能跟着应和一声。
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同样不愿意将任何人称为坏人。
沈欢妍总说她这样是太善良,但只有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在害怕。
怕自己一旦开始相信人性中的恶意,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不再相信任何美好。
因此,她选择绕开这个话题,叮嘱钟蔚辰忙完记得吃饭,又拉着沈欢妍一起吃饭逛街,靠填满自己的日程,来将所有不开心的经历抛诸脑后。
忙碌的周末就这样在一系列插曲中过完,夏以寒抽空把言深的风衣送去干洗,又在周一下午拿了回来。
洗净的衣服上没有了那股来自言深身上的雪松气息,她心中悄悄叹惋,又暗自哂笑,自己这是在在意些什么。
眼看日头西沉,她带着整理好的衣服到了选修课的教室,无比满意于自己今天终于没有迟到。
但随着上课时间的到来,走上讲台的,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清俊少年。
从鬓角到胡子都白了一层的老教授,精神矍铄地靠在讲桌旁边,不开口的时候,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意思。
教室的气氛因此冷下来,大家明显揣着满腹的疑惑,却没人敢问出声。
或许是看出大家的疑问,老先生缓缓开口:
“前两节课因为一些原因,让我的学生来代了一下课,今天跟大家正式认识一下,我姓孙,是这门课的主讲老师。”
身后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夏以寒也跟着拍起手,心中却难掩失落。
第一次来到这间教室时,她曾经因为言深成了自己的老师而怒叹造化弄人,如今站在讲台上的人不是他,她的感觉竟不是释然,而是深深的失落。
她将这种心绪归结为自己不喜欢不告而别,拿出手机想要问他为何没有提起,点开对话框却发现,他们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言深说,自己这几天不在学校。
是啊,他都这样说了,自己没有反应过来,怪谁呢?
“那位看手机的同学,麻烦起立一下。”
老先生浑厚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夏以寒下意识摁掉锁屏,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一圈,迟疑地站起身来。
老师脸上却只有笑意:
“我听言深说,他帮我找了个课代表,就是你,是吧?”
“哦,对,老师好。”夏以寒松了口气,乖巧地点头。
“我这个人上课没什么特定的规矩,有什么事你们按言深说的来就行,就是有件事需要课代表帮个忙——每次上课前,帮我把电脑上的ppt打开。”
“没问题,”夏以寒认领下这个任务,跟着又问一句,“那我需要提前去找您拷ppt吗?”
“不用,我的前一节课也在这上,下课前会把东西都拷在电脑里,你来了帮我打开就行。”
“好。”
夏以寒痛快地应下,顺便非常自觉地上前打开了这节课的ppt。
一堂课自此正式开始,面容自带严肃加成的老师,讲起课却是出奇的风趣幽默。
夏以寒在欢笑之余,忍不住感慨,怪不得言深能在长久的学习里,成长为那个沉稳又风趣的大男孩。
她突然很羡慕如他这般,可以在快乐的氛围里自由生长的人。
————
只可惜,命运给予每个人的生活都是截然不同的,大家有各自的日子要过,夏以寒当然也有自己的前程要奔。
选修课只是生活里的一点调剂,在自己的专业里,她还有太多事需要做。
身为大三的学生,她在这个学期已经具备了参加心理咨询师考试的条件。
为了离自己期待的岗位更近一些,她开始收敛心神,将大部分课余时间,用来泡在图书馆专心备考。
学习的时候心情总是沉静,有时伴着图书馆的闭馆铃声走出来,她才会缓慢地意识到,生活好像在这样的节奏里,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依旧会按时去上周一晚上的选修课,却没有再见到言深,偶尔发给他的微信,也像是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
那件属于他的风衣,已经开始在衣柜里积灰,夏以寒每次拿衣服时都会看到它,时间久了突然发现,自己心里那些想要问给言深的问题,也并不是非要有个答案。
她决定在下次上选修课时,托老师把衣服还给言深。
下定决心是在周一的晚上,结束了又一节选修课,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节奏。
想到和钟蔚辰约定的校外活动就在周末,她准备在这一周多花一些时间看书,好让自己到时候能放松地休个假。
结果在周二的晚上,她却意外地接到了言深的电话。
“抱歉,之前在外面拍戏,用的是另一个手机,没能及时回复你的消息。”他的声音里裹挟着呼啸的风声,听起来风尘仆仆。
“哦,没事,”夏以寒克制住自己那份像极了失而复得的心情,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你去拍什么戏了,我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你吗?”
“那可不好说,我只是帮朋友的忙,来客串一个龙套,说不定后期就被剪掉了。”
他的话语中泛起笑意,跟着又转移了话题:
“你现在在哪?我有事想和你说。”
夏以寒抬头看看楼道里的电子钟,时间刚指向晚上八点。
“我在图书馆呢,你不急的话能不能等我回趟宿舍?顺便把衣服拿给你。”
她边说边在脑子里构想出了此行的路线,话毕却发现听筒里只剩一片安静,没有回复的声音。
讶异着将手机拿到眼前,完全熄灭的屏幕上只映出她无措的脸。
看来是由于电量过低,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毫无来由地,夏以寒在这一刻想起了影视剧里,永远会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擦肩而过的男女主。
她甚至觉得自己和言深应该去算个命,看看是不是八字里有什么不合。
但在乱七八糟的想法跑过一圈之后,她还是恢复了理智,决定先回宿舍充电,等到可以重新开机了,再联系言深约见面的地点。
这样想着,她便走回了图书馆的自习区,收拾好自己座位上的东西,越过书架走向另一端的通道。
这个时间的图书馆,本该还是热闹的时刻,但她走过的区域却几乎没有人停留。
因为地处放置馆藏资料的四层,这里并不对所有学生开放,有需要的话,要拿着学院的证明,才可以进入。
夏以寒喜欢安静,便磨着班主任给自己开了长期证明,平时无论是看书刷题,还是去楼道里背些理论知识,都不会有人来打扰。
唯一的缺憾是,由于来人较少,这一层的灯光也很节省,除了自习区桌上可以自由开关的护眼灯之外,其余位置都是隔开一段距离才会有一盏点亮的灯,在晚上看起来多少有些阴森。
好在夏以寒素来并不怕黑,只要楼道里的光亮足够她走到楼下,就完全不是问题。
拎着背包走到楼道里,她本想直接下楼,在看到前方的洗手间指示牌时,突然又决定先去处理一下个人问题再离开。
洗手间的灯近来间歇性失控,有时需要持续发出声响,才能有所反应。
夏以寒用习惯了,进去后拍了拍手发现无事发生,便放弃了挣扎,借着楼道里透进来的灯光,径直钻进第一个隔间。
在把背包挂到隔板的挂钩上时,她听到门口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进到了隔壁隔间,却从始至终没有试图开灯的动作。
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路径,她并不记得这一层还有其他人在,但念及时常有同学为了避免排队,会从其他楼层来到这里借用洗手间,便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蹲下之后,从隔间底缝传来的烟味,让她忍不住蹙了眉。
那是多年吸烟后沉积在身体里的味道,即便是有些烟龄的女大学生,也不太可能带着如此浓重的烟味。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闪过的瞬间,她突然感到心头升起一阵凉意。
试探着对虚空拍了拍手,头顶的声控灯难得适时地亮起来。
她因此看到,隔板下方,一闪而过的手机背板。
顶端的摄像头,在离开前正对着她所在的方向。
夏以寒用力捂住嘴巴,才让自己没有叫出声来。
她不知道如果让隔壁的人知道自己已经察觉了他的动作,自己是否还能完好地走出这里。
于是她选择故作镇定地整理好衣服,又在打开隔间门之后,迅速跑到门口,反手关上洗手间的门,并用力旋转一直插在上面的钥匙,试图将门反锁。
里面的人明显察觉到她的动作,也从隔间里出来,在门里和她争夺门把手的主导权。
夏以寒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用力过,一边死命拉住把手,一边迅速转动钥匙,直到再也没有旋转的空间,才终于拔下钥匙。
她的手在此时抖得厉害,却没有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而是一步不停地跑开,准备去楼下找保安帮忙。
但在跑到拐角处时,一个迎面而来的身影,却拦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