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旧梦重现
再醒来是个温暖的晴天。
夏以寒坐起身，茫然地看着身侧的门帘，一时没能想清楚，自己身处何处。
“你醒啦？”
沈欢妍从帘子中间钻进来，和她对视一眼，欢喜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扑上来给她一个熊抱：
“真是吓死我了。”
夏以寒拍拍她的肩头，轻声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昨天颁奖结束之后就晕倒了，还好现场有校医院的人来看比赛，直接把你送过来了。”
沈欢妍声音闷闷地说完，又坐直身子戳戳她的额头：
“医生说你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又有点营养不良，才会突然晕倒。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夏以寒乖巧地听她训导，脑子里渐渐回溯起昨晚的场景，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
“我的饭量你也知道，本来就吃不多的。”
沈欢妍不理她，转头去拆自己放在桌上的早餐包装，因为塑料袋被系了死结，颇费了一些力气。
夏以寒伸手想去帮忙，被她一巴掌拍了回去：
“你好好坐在这等我投喂，就是帮忙了。”
助人行径被驳回，她老老实实坐了回去，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手机，翻看着通知页面上的未读消息。
来询问她身体状况的人比想象中多，看起来昨晚那场意外的传播度确实很广。
她一条条回复过去，不知不觉就花费了许多时间。
沈欢妍早就摆好早餐等她，见她的视线一直钉在手机上，索性捧起粥碗，坐到身前喂她。
夏以寒的脑子全在要回复的消息上，察觉到有食物凑近，便本能地吞下一勺。
直到感受着软糯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丢下手机便要来接碗：
“我自己来就行了，哪能劳您大驾来喂我。”
沈欢妍见她精神确实不错，便准备顺势把碗交给她，自己再去桌上拿主食。
只是人还没动，余光就瞥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光亮，顺口提醒了一句：
“你有电话。”
夏以寒跟着低头，又在看清上面显示的号码后僵住。
来电没有备注，却是一串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数字。
心中涌起一股厌恶的情绪，她伸出手，将手机屏幕扣了过去。
因为动作太过迅猛，她的手肘碰到了沈欢妍的手腕，伴随着一声惊呼，眼前人的t恤上便被泼洒上了一片深色的污渍。
“啊，对不起，我……”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目光在身边无助地游移，寻找可以用来擦拭的纸巾。
“没事，这衣服本来就该洗了。”
沈欢妍把粥碗放到一旁，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随意擦上几下，看着神色中仍有哀伤的夏以寒，小心翼翼地开口：
“昨天你昏倒的时候，老李也被叫来了，校医院要求通知紧急联系人，他没办法，就，给你家里打了电话。”
“嗯，”夏以寒轻轻点头，“应该的。”
说完又张了张嘴，却没能再说出什么，只挪了挪身子，将头靠在沈欢妍的肩膀上。
沈欢妍不敢再多话，轻轻动着身子，为她调整出舒服的姿势，心头哀哀一声叹息。
和夏以寒相识到第三年，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女孩心里有一片不可碰触的伤口。
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伤害，能让一个乐观坚强的女孩，在触碰到哪怕一点和过去有关的人和事时，就会把努力建构的防线统统摧毁。
而她也同样不敢问起缘由，怕触及她的伤口，更怕自己在得知真相后，不知该如何安慰。
毫无来由地，她想起入学第一天，自我介绍时的场景。
当老师问起，大家为什么选择心理系，几乎所有人都在表达自己的热爱，只有夏以寒站在人群中，声音清冷地回答：
“救自己，然后救世人。”
也许是那个答案过于具有冲击性，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班里的同学都不敢和她有太多交集，像是面对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生怕一个越界，就伤害到她。
但沈欢妍比谁都明白，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相反，她渴望和所有人一样，被这个世界接纳，摒弃黑暗，奔向光明。
“欢妍。”
一声轻轻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
沈欢妍微微低头，刚想回应，又发现夏以寒自己坐了起来，眼神里虽有落寞，却已不再痛苦。
“我们不要喝粥了好不好，”她笑起来，撒娇般地把挽住她的手，“去吃好吃的，我请！”
沈欢妍在脑子里把“你刚醒应该吃点清淡的”“就算出去吃也该我请你”“你可以不用在我面前强颜欢笑”等一系列肺腑之言捋了一圈，最后还是咬咬牙吞了回去，换上一张笑脸：
“好，吃什么你选。”
顿了一下，她又察觉到夏以寒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裙子，便拿起被子披在她身上：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回去给你拿身衣服过来。”
夏以寒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拉住她的衣角问：
“我昨天那件风衣……”
“放心吧，我放在宿舍了，不会耽误你还人情。”
沈欢妍说着就走了出去，留夏以寒在房间里，安静地看着手臂上铺洒开来的阳光。
这个季节的日光很暖，落在人身上，像是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将手机重新拿到眼前。
看着通话记录里红色的未接电话提示，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会，还是没有按下去，而是打开微信，在并不长的通讯录中，点开一个许久未用的对话框。
“在上课，没事了，不用担心。”
一股脑打出这句话，她和屏幕对视了一会，最终还是删除掉最后四个字，点击了发送。
不出意外的话，对面不会再有回复。
她翻回到主页，将一条条客套的回复标为已读，又在由时间线排好的对话框中，意外地看到了言深的名字。
她先前的确回复了一些人的消息，但并不包括他。
而他此时出现的位置，却既高于一些人的回复，又没有未读消息的标示。
出于好奇，她点开了这个凭空出现的对话框，在页面下方看到一行小字：
“言深撤回了一条消息。”
前一晚的经历回溯到脑海中，她想起自己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
思索间，手指竟已下意识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相识以来，她似乎从未如此简单粗暴地和言深对话过，此时当然是尴尬不已，忙着想要撤回。
但手指刚按上屏幕，对方的回复已经发了过来：
“发错了，抱歉。”
夏以寒几乎立刻回复，为了避免文字输入时带来的情绪偏差，还干脆发了语音：
“没事学长，正好我也有事找你，这两天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
看着屏幕上的一行语音条发出去，她略加思索，又加上一句：
“感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顺便把衣服还给你。”
屏幕上方的备注名很快变成一句“对方正在输入”，夏以寒捧着手机安静等待，换来的却是长久的沉寂。
身边的帘子再次被掀开，沈欢妍带着一脸莫名的兴奋走进来。
“这么快？”
夏以寒把手机放在一旁，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拉好窗帘开始换衣服。
沈欢妍非常自觉地守在了门帘的旁边，口中却不停：
“还不是借了你的光，刚出去就见到一个要来探望你的兄弟，顺便搭了一下他的顺风车。”
夏以寒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兄弟？”
“钟蔚辰啊，”沈欢妍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他可是从你昨天昏倒就一直忙前忙后，到半夜才被我赶回去睡觉的，这不，一大早又来了。”
“那你还麻烦人家开车……”
夏以寒话说到一半，意识到沈欢妍也是为了给自己拿衣服才回去，又默默转了话锋：
“好啦，知道你们都是关心我，今天这顿我请你们一起吃，随便点，好不好？”
沈欢妍懒得接她的话，目光看向床头：
“你在录音吗？”
夏以寒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接着像被烫到一样跳起来。
手机还停留在和言深的聊天框上，而她在换衣服时不经意用手摁住了屏幕下方的语音按钮，导致此刻一条长长的语音条，已经发送到了对方手机上。
颤抖着手点下了撤回键，她看着依然平静的页面，祈祷言深没有刚好在此刻点开她的语音。
“走吧，别让人等太久。”
沈欢妍并不知道她此刻的心事，见她穿戴整齐，便拉着她走出校医院。
钟蔚辰正靠在门口等待，见她们出来，直起身子露出自己招牌式的微笑。
“啧，感谢我的闺蜜，让我能在平淡的生活里见到这么极品的容颜。”
沈欢妍声音里是由衷的赞叹，像在进行一场诗朗诵。
夏以寒轻轻瞥她一眼，转头给钟蔚辰一个微笑：
“周日还起这么早，真是辛苦你了。”
钟蔚辰轻轻摇头，从背后拿出一簇太阳花：
“宿舍楼后面摘的，讨个彩头，学姐出院愉快。”
“出校医院也这么有仪式感啊，”夏以寒笑出了声，心里却无可抑制地涌过一阵暖意，“那我就不客气了，走，学姐今天请客吃饭。”
钟蔚辰乖顺地颔首，上前打开车门，护送她们坐好后，自己才钻进驾驶座。
夏以寒在落座的那一刻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顺手点开消息，便看到言深发来一句：
“不用了，我这几天不在学校，衣服先麻烦你保管一下。”
心中一阵莫名的失落，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打出一段话后又默默删掉，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好”字。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心绪不佳的日子里格外想见他，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提醒着自己，依赖是失去盔甲的开始，她不能因此放下内心的防线。
在心里叹息一声，她轻轻摇下车窗，看着盛放的海棠花正在风中摇曳。
“这个时节最适合赏花，学校里这点可不够看。”
察觉到她的动作，钟蔚辰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了些调皮的意味：
“我们社团的校外活动定在16号了，学姐你之前可是答应我要一起去的哦。”
夏以寒从手机里翻出日历，口中喃喃：
“16号是哪天？”
“下下……下周六，”后座上的沈欢妍回答得迅速，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我要去兼职，你们吃好玩好。”
“放心吧，我会把学姐照顾好的。”钟蔚辰非常上道地接话。
夏以寒没有马上接话。
按照她的性子，这种大部分都是陌生人的聚会场合，她一向是直接拒绝的。但这两天情绪过分紧绷，她明显感觉到自己需要一场出行来放松身心，感受来自人群的温度。
如此想着，她便默许下来。
“你们的活动是怎么安排的？”
“周六早上一起出发，去爬枫月山，晚上在山上的民宿住一夜，可以开个烧烤趴，一起玩一玩。周日想早起的话可以看日出，起不来也没关系，等大家都醒了就一起打道回府。”
钟蔚辰无比流畅地说起行程，像是已经在脑子里演习了许多遍。
话毕他看一眼夏以寒，又补上一句：
“社团的女生不多，住宿的时候可以一人一间，男生两三个人一间，挤挤没关系。”
夏以寒点头：
“到时有什么需要，你提前告诉我就好。”
钟蔚辰轻轻“嗯”了一声，被突然响起的电话吸引了注意。
夏以寒的视线落在电子屏上，看到上面清晰的“陈衍”二字，便默默别开了视线。
电话时间很短，钟蔚辰几乎只回了几个短语就挂断，但再开口时，声音里还是带了歉意：
“抱歉两位学姐，学生会那边找我有点事，今天恐怕不能陪你们吃饭了，我先送你们去餐厅。”
“没事，你忙你的，我们自己走过去就行。”
夏以寒下意识推脱，却遭到了他无声的拒绝。
眼看着车子驶向餐厅的方向，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你和陈衍，很熟吗？”
“不算熟，只是我帮学生会主持了几次活动，有点工作上的交集。”
钟蔚辰认真回答，转而又反问她：
“学姐你们认识？”
“算是校友吧，”夏以寒的声音浅淡，“昨天的比赛，我看她也参加主持了。”
“对，原本和我搭档主持的学妹晚上有事，所以在筹备时我们就准备了planb，如果她时间来不
及，就让陈衍学姐顶上。”
夏以寒把话听进去，点点头表示理解。
身后的沈欢妍却没有放弃这个话题，开口多问了一句：
“那如果她昨天不需要主持，她在现场是干什么的？”
钟蔚辰回想一番，突然猛地降低了车速：
“她……负责在控台播放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