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脱险
言深是带着碰运气的心态来到图书馆的。
和夏以寒的通话戛然而止，让他只听到了那个女孩说自己此时正在这里。
最近在做的论文里，刚好还需要一些资料，他索性来到四楼，决定在这里等夏以寒的回复。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走上楼，就在走廊上撞见了慌乱跑来的她。
是真的直挺挺撞上，没有一点缓冲，怼得他胸口生疼，退了一步才稳住两个人的重心。
夏以寒跟着踉跄了一下，又在看清来人之后，抓紧了他的手臂：
“厕、厕所有人偷拍，你能不能去找人帮忙？”
她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颤抖，头脑却似乎清晰得很，说话时还将手里的钥匙递给了他。
言深还想多问什么，却又被不远处传来的踹门声吸引了注意。
“那里？”他指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发问。
夏以寒猛烈点头，眼里噙着泪。
言深的目光在身边打量一圈，示意夏以寒在原地等待，自己则拍响的墙边的应急按钮。
霎时间刺耳的警报声在整栋楼响起，言深大步迈向洗手间的方向，在已经被撞击得摇摇欲坠的门前停下，借着对方暂停的空隙，抬腿将门踹开。
里面的人明显猝不及防，在闪躲的间隙又挨上言深的一记重拳，整个人踉跄着撞上墙壁。
人在危急时刻总会爆发出不同寻常的力量，所以那人只是有短暂的停留，接着便借助墙壁的力量起身，抓住言深的衣领，将他推向门外。
言深并没有忙着挣扎，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他反而更容易施展拳脚。
但随后赶来的夏以寒，却在二人退到门口的那一瞬，捕捉到了里面人朝墙里伸手的动作。
“小心！”
她惊呼一声，动作却比嘴反应更快，在话音落下后，人也冲到了二人身侧，抬手挡住了里面人挥舞拖把的手臂。
她的力气并不足以抵挡一个成年男人在愤怒状态下的动作，但碍于空间的限制，拖把棍还是被迫偏移了方向，重重击打在门框上，发出剧烈的冲撞声。
夏以寒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接着被重新掌握了主导权的言深护到身后。
此时的他不再手下留情，而是用力擒住了对方的手腕，抬腿踢上他的腰腹，将人掀倒在地。
匆忙的脚步声在此刻传来，一群身穿保安制服的人迅速包围了这里。
言深转回身，对着人群轻拍双手：
“抓了个偷拍的，报警吧。”
直到坐在校内派出所的沙发上，夏以寒的情绪才终于开始缓缓落回到现实里。
先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让她的所有行动都只能靠着本能触发。如今危机解除，她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直面了多么惊险的场面。
言深从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她伸手接过，看着水面上的涟漪，几乎思考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源于自己颤抖着的手。
言深在她身边坐下，抬起一只手想抚平她的颤抖，伸到半空又放了回去，最终只说出一句：
“没事了，有我在，你别怕。”
夏以寒轻轻点头，感激地看向他，却没能开口说上些什么。
先前带她去做笔录的值班警察在这时走了回来，向她简要说明，在那个被捕的人手机里找到了很多偷拍的照片，接下来他会因此得到法律的惩罚。
夏以寒心中松了口气，起身对警察认真致谢。
“是我要感谢你们才对，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临危不乱，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是警校呢。”
说话的警察刻意开起玩笑，试图帮助夏以寒放松心情。
夏以寒便也跟着笑笑，询问自己是否可以离开。
“确实是没事了，不过你们门禁时间是不是快到了？要不我送你们回去，要是关门了还能帮你们解释一下。”
年轻的警察看起来像是刚离开校园生活不久，对学校的节奏了如指掌。
夏以寒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到身侧的言深率先开口：
“没事，我也算是他的老师，可以帮她做个说明的。”
“那行，你们有事随时打电话联系。”
警察没再坚持，边说边迈步送他们到门口，顺便指指大门上贴着的电话号码。
夏以寒摸出手机准备拍下那一串数字，拿到手里才想起它早已自动关机。
悻悻地将手机装回到口袋里，她正欲走上前，靠脑子记下电话，人还没迈出去，整个大厅却突然陷入黑暗。
先前的恐惧感突然席卷而来，她下意识拉住身边人的手臂，鼻腔里因此灌满令人心安的雪松香气。
言深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用没被束缚住的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肩膀。
头顶的白炽灯随之亮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因为挨着宿舍楼，有时会被限电误伤。”
送他们出来的警察还站在身侧，解释时目光不经意扫到他们的姿势，又尴尬地别开视线。
夏以寒看到他的动作，才意识到自己在应激反应下有些失态，连忙放开自己那双像考拉一样盘在言深身前的手。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向民警同志道了别，并肩走到校园的主路上，看着路灯把彼此的影子各自拉长。
在沉默将要铺展出尴尬时，言深先开了口：
“我的寝室就在前面，稍等我去骑车送你回去吧。”
夏以寒的脚步因此顿住，目光望向他深邃的眼：
“学长，你可以陪我在这坐一会吗？”
她的情绪看起来一切如常，声音里却还带着难掩的颤意。
相识这么久，这是言深第一次听到夏以寒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话。
于是他应下来，在深夜的校园里，和她在路边席地而坐。
“不好意思啊，在图书馆的时候，手机突然没电了，没能和你打完电话。”
夏以寒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袖口处的花纹，像是在借此平息紧张的心绪。
“没关系，反正我们最后还是遇到了，”言深也刻意放缓了声音回答她，“而且，还好我到得比较及时，没有拖你的后腿。”
“哪有，是我又给你添了麻烦。”
夏以寒抬手抓过额前的发丝，语气里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好像我们每次遇见，都是你在替我摆平困难，我也不想这样的。”
“但那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好好地做自己的事，而我也只是刚巧出现在你身边而已。”
言深的声音低沉得一如往常，在夜色里更是带上了安抚人心的力量。
夏以寒却仍是摇头：
“其实我之前准备了很多问题想要问你，但今天脑子实在太乱了……所以，我拿一个秘密，只和你交换一个问题的答案，可以吗？”
言深原本在偷眼观看路口处一对情侣打闹，听到她的问题便收回视线，眼神里有一瞬的迟疑。
但下一刻他还是轻轻颔首：“你说吧。”
夏以寒于是望一眼头顶的残月，用力做一个深呼吸，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自如：
“你记得第一次见面那天，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吗？”
“其实我一直没好意思说，那天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是演员，我是歌手，我们两个要一起在晚会上唱歌。”
“但梦里的你可不会像现在一样陪我在马路边吹冷风，而是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害我连多一句话都不敢跟你说。”
“不过后来我才发现，你人其实不坏，在舞台出了事故之后，还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把我护住——这么一说倒和现在的你感觉差不多了。”
“可惜那之后我就醒了，都没能跟梦里的你道个谢。”
“醒来之后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做那么真实的一个梦，又为什么会在梦醒之后，真的遇见和梦里一模一样的你。”
“整件事都太奇怪了，所以我也只和一个好朋友说过，现在你是第二个知情人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把梦里的事当现实？”
最后一个问句说出口，她自嘲地笑起来，随手捡过地上的树枝，在粗粝的路面上划出凌乱的形状。
言深的视线随着她的手势转动了一会，才终于开口，说出简单的两个字：
“不会。”
夏以寒的动作突然停下来。
这个答案太过简单，完全不及她预想中，一个正常人在听闻这件事时会有的反应。
还是说，在正常人看来，这段过往本身就不值一提？
心头突然出现的这个想法，让她有了短暂的失神。
而这一刻的晃神，也让她忽略了，身边人其实正在竭力握紧双手，好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样。
“没记错的话，人类目前并没有一个严谨的科学依据，来解释梦境存在的原因。所以做了奇怪的梦也没什么，说不定只是因为我们曾经在某个时刻擦肩而过，所以被你记住了呢？”
像是也察觉到自己的回答太过简单，言深又跟着说出了一大段话，只是言语远没有先前流畅，反倒像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要求回答一个不熟悉的问题。
夏以寒一字一句地听进去，深以为然地点头：
“确实有些道理，看来你也很适合学心理学。”
“太难了，我背不了书。”
言深半开玩笑地拒绝，顺便转移了话题：
“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你要问的是什么问题？”
夏以寒还有一半心绪放在对前一个问题的思考中，突然被问及，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正事。
认真望向言深的双眼，她轻声问道：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帮我做过的那些事，真的都是出于巧合吗？”
言深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今天确实是巧合，我去图书馆本来是要查资料。”
“那之前呢？”
“……我只能说，我确实是循着内心的感觉，去到了我觉得该去的地方，刚好遇上你需要帮助，就帮一点小忙。”
如果是在平时，夏以寒一定可以凭借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察觉到言深此时的脸上，带着许多不自然的微表情。
但她当下的状态也并不好，以至于脑子里只能单线程地想到，自己用一个秘密换来的，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回答。
所以她接受了这个答案，决定不再纠结于缘由，只感激命运为她送来了一位守护者。
言深却难得地没有放下这个话题：
“其实我更想告诉你的是，你的坚强，并不需要我来成就。”
“比如今天的事，你能在自己面临危险时，还冷静地想到处理方法，并且从始至终都能沉稳地面对这一切。换位思考，如果是我遇上一件对自己有所威胁的事，我不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比你更好。”
夏以寒很少会面对这样直接的夸赞，在此时更是觉得受之有愧：
“其实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比如现在坐在这，单纯是因为我腿软走不动路了。”
眼看着言深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她又跟着问一句：
“你看过《绝命毒师》吗？”
他静默地摇头。
夏以寒不以为意，只继续陈述：
“那部剧里有一段剧情，是杰西在杀了人之后，找了很多很多朋友来家里开party，让房间里热闹得像夜店一样。他当然并不是对自己做的事毫不在意，而是借助这种方式，来让自己被包裹在人群里，好逃避一个人静下来时心中的恐惧感。”
“人的感受有时候就是这样的，遇到不能直接缓解的创伤，就换个方式，借助他人创造的氛围，来转移心里的不适感。”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如果直接回去，可能会一直因为今天的经历而后怕，甚至可能要做上几天噩梦。但和你聊过之后，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认真地笑起来，跳跃着起身，对言深伸出手：
“所以，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们都回去早点休息吧。”
言深顺从地拉过她的手站起来：
“走回去还是我骑车载你？”
“都可以，”她笑得一脸单纯，“总之确实需要麻烦言老师，在宿管阿姨那里美言几句，好让我能顺利走进宿舍楼了？”